宋妤微微动了下身子,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膝盖处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痛感,她眉心陡然一紧。
“不碍事,晕倒这种事,可大可小,把脉也不见得次次都是准的。”
叶珩轻轻叹了一口气,“让你受苦了。”
他的心情变得复杂,
“可不是!就今天那大毒日头,我只是站着,都差点受不了,更何况你这么又跪又熏又念书的?你这回也忒狠了些,连自己都不放过,我是又心疼,又叹服!”
叶宛在床边坐下,拉过宋妤的手嗔道。
宋妤摇一摇头,“来不及了。当时皇后已经召集了东宫众人,若是我们就这么离开,这件事很快就会在宫里传扬开来,当时皇后不仅有了实打实的理由来惩治我,还会牵连到姑姑。”
叶宛也明白当时的处境,只是心中仍旧为宋妤报不平罢了。
“我要是早些赶到,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儿了。”
“姑姑无须自责,若不是姑姑来了,我也不敢贸然晕倒。面对困境,我们能破则破,若不能破,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说着,她扭头看向站着的叶珩:“我为你挣得了四点好处,王爷打算怎么谢我?”
叶珩会意一笑,“一来让皇上对太子生疑,二来让如意阁为我们生财,三来让宫人对皇后生厌,四来借圣旨为行事生便利,本王实在感佩爱妃。
不过,寻常的谢礼,定入不了爱妃的眼,本王这里倒是有一个好消息,想必能让爱妃高兴。”
宋妤眼波微漾,“什么好消息?”
“今早上朝前来的消息,你的外祖父母已经寻到,这会人已在王府了。”
……
飞鸿苑。
望着眼前的两个白发老人,宋妤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两个老者一见到叶珩和宋妤,就忙着要下跪磕头,宋妤示意琴苏和另一名小丫头上前阻止,等人被扶到了床对面的凳子上,又让琴苏带着丫头们退出去,她才开口道:
“外祖父,外祖母,初见二老,孙女本该行大礼,奈何有伤在身,还请你们见谅。”
卫老忙拱手道:“王妃不必如此客气,能见王妃一面,是老夫和贱内的福气。”
“外祖父,外祖母,你们就叫我妤儿吧,你我本是亲人,不必讲究那些规矩。王爷也是极和善的,不会计较这些虚礼。”
叶珩接受到她投来的眼神,温和地说道:“是,二老原是我的长辈,到了这里,只管放心住下,旁的一概不用担心。”
虽然叶珩和宋妤的态度既客气又诚恳,但卫家二老仍旧感到忐忑。
当初卫雪是被卖了的,他们从未想过她飞黄腾达之后会回来报恩。现在却突然冒出一个成了王妃的外孙女,将他们从北方带回故地,意外之余,还隐隐感到不安。
卫老和一旁的妻子交换了个眼神,应道:“多谢王爷和王妃费心想着,只是老朽不曾对王妃尽过抚养之责,王妃如此厚待,实在受之有愧。不知有什么能够帮到王爷和王妃的地方,老朽必定全力以赴。”
卫老的精明谨慎让宋妤感到意外又心酸,凤眼不禁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那双三角眼凹陷在眼窝里,黄黑色的皮肤因为苍老而变得褶皱,整个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一旁的卫老夫人也是如此,两个老人并排坐着,活像两根失了水分的蔫黄瓜。
“外祖父,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此番请你们前来,不为别的,而是为了查清我母亲的死因,为她伸冤。”
卫老夫人方才一直安静地坐着,此刻忽然有些激动起来:“你是说雪儿她被人害死了?”
宋妤安抚了一句,又道:“我母亲进尚书府的第四年,被我父亲收房成了二姨娘,在我五岁那年,被以通奸罪名乱棍打死,到如今已去世十一年了。”
寥寥几句,卫雪的一生便交代完了,宋妤说时怅然,卫家二老听着也五味杂陈。
卫老夫人抹了一把眼泪,“她被卖掉的时候,已经十二岁,这个年纪已经有些大了,本来府里的老妈子怕她心性已成,不好训化,不肯要,但是见她生得肤白如雪,心生怜惜,才勉强答应,不想却是这般造化……”
卫老拍拍妻子的背,叹道:“她若跟着我们,也未必能有好结果,都是命啊。”
宋妤看了叶珩一眼,“外祖父,你们当年卖了我母亲,是不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他长叹一声,说出多年前的一段际遇。
“王妃,老朽名叫卫方海,贱内刘氏。我们靠倒卖药材为生,多年前在弥安州采办药材时,救了一个落水的女娃,久寻其家人未果,便养在膝下。因那女娃生得雪白,便取名一个雪字,就是王妃您的母亲……”
卫方海夫妇多年无子,对卫雪很是疼爱。卫雪落水时头磕到了湖边的石头,全然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卫家夫妇带着女娃去府衙报了官,奈何府衙说城中无人来报有女童走失,不作处置。他们在弥安多停留了数日给女娃寻亲未果,便带着她回了祈安城。他们估摸着这女娃四岁有余,便当四岁来养,救起那日便是她的生辰。
原以为是上天怜悯,奈何这段缘分只维系了八年。城中一名富商的独子得了重病,久治无果,眼看就要绝后,富商情急起来,迁怒于人,责怪卫方海不能供给灵药,要拿她的女儿给自己的儿子配冥婚。如若不同意,便要将一家三口都打死给他的独子陪葬。
“无奈之下,我们夫妻二人只好想出这个法子,卖了女儿,她便成了别家的人,那富豪再想拿人,便不能够了。”
卫方海说着,情到痛处,不禁老泪纵横。
宋妤想不到原来卫雪的身世竟这么可怜,看向二老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和敬佩。
“所以,你们便挑达官显贵之家,好让那个富绅有钱也不敢放肆。”
有权大于有钱,无论古今,皆是如此。
卫方海夫妇能打算到这一步,实属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