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萧景辰但凡有空便回来别苑找苏菡。有时是带着永悦,有时又是独自一人。
他们心照不宣地都未再提那一晚、那一次,不算告白的告白。
时光一晃便到了夏季,苏菡迟迟未能等到朝廷下来的消息。她有些等不及了,遂去拜访了卢大夫,把自己这段时间整理出来的医学手札交给他,又说了不日将要动身离开的事情。卢大夫惋惜再三。
回去的路上,苏菡坐在马车里,撩开帘子,任午后的热风乱了发丝。她看着襄城熟悉的大街小巷,明明还未离开却已经生出了离愁别绪。也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自己竟对这个城生出了感情。而这份感情,更多的却是来自于萧景辰。
应该和他道别了。
只是,她不知该怎么开口。
这半年多的时间,是她自父亲死后过得最为快乐安逸的时光。
遗憾的是,她不能过多地贪图这份安逸。父亲的冤情,等着自己的去平反。还有她和他的未来,也要努力的去争。
马车在别苑前停下,苏菡刚刚跨下车,前来迎接的下人就来报:“小姐,世子来了。”
苏菡心头一喜,提起裙子急忙跑了进去。
萧景辰见她回来了,笑着迎上来:“大热天的跑什么跑?”
苏菡揶揄道:“听闻世子大驾光临,小女子自然不敢怠慢,便匆匆来接世子大驾。”
顿了顿,又问:“你近来公务繁忙,又时不时地扎进军营里。今日怎么那么早就得空来了?”
萧景辰道:“今日乃是为正事。”
说话间,他从怀中拿出一个折子:“这是我父亲刚刚收到的回折,你快看看!”
朝廷的折子,且与她有关能拿出来给她看的,只为一件事——请功的回折。
苏菡几乎是用抢的从萧景辰那里拿过了折子,迫不及待地打开就看。
折子上乃是襄王萧光裕的笔迹,洋洋洒洒上千字,前半篇是陈述天花疫情的前因后果。
后半篇则是讲苏菡如何力挽狂澜,深入疫区救人,以其出众的医术,救活了大部分患者,及时阻止了天花的散播。并且研制出了种痘技术,可以预防天花病毒。
最后则是大力称颂苏菡医术如何了得,功在千秋,特为其请功。
不得不说,萧光裕也算是狡猾的很。等到这些统统都说完了,赚足了查阅者的好感后,才在后面轻描淡写地说了下苏菡的身世。
皇帝的批注在最后,朱红色的笔迹还很新,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宣苏氏女入京觐见。后面还盖着皇帝的玉玺印。
苏菡看完之后,既喜又忧:“只是宣我入京,却并没有说是否会论功行赏。这……”
萧景辰道:“你大概不知道,本朝皇帝所有批复的奏折都会记录入册,任由史官选择是否记录史册。若是有不便流传后世的内容,一般会私下里另外回复,或者干脆不予处理。简而言之,过了明堂,便代表暂时不会对你有恶意。否则恐会令后世议论。”
苏菡道:“这么说,算是好的结果?”
萧景辰摇头:“我原本设想的最好的结果是直接给你封赏,然后再召入京都觐见。如此你去也算是带着身份和荣光回去的。”
苏菡道:“这说明皇帝心中还是有些芥蒂。先太子的意外纯属意外,固然可悲。可我父亲何尝不无辜?我苏家满门一百余口人,死了七七八八。还有二三十人,至今仍在流放。都过去这么些年了,他还放不下?他凭什么放不下!”
“休要大声!”萧景辰急忙将客厅的门掩上:“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他日面圣之时,千万谨慎些,万不可流露出对过去的怨念!帝王疑心都重,容不得一点沙子!”
苏菡自嘲地一笑:“我岂能不知?放心吧,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冒险。总之,算是一个好的开头,往后的路我就不信我不能走一条荣光大道来!我就不信,我们苏家能一直这样没落。”
从前,她一心只为家族。而如今,却还多了一个——她要努力成为足以与他匹配的女人!
“我走了,你会来送我吗?”
苏菡对襄城最多的眷恋,多是源自于与萧景辰的不舍。
萧景辰问道:“你准备何时动身?”
苏菡道:“明日”
萧景辰吃了一惊:“这么仓促?”
苏菡道:“我就一人,带些随身衣物便可,卢大夫他们我今日已经道过别了。明早去拜别王爷王妃,然后便可动身。”
萧景辰面上现出一丝不悦来:“你白天还未得知消息便去告别了?这是已经要准备走的意思了?”
苏菡道:“我原本就准备在襄城逗留半年左右。如今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写的医学手札也都写好了,自然也该走了。却没想到这么巧,我前脚准备要走,上面就宣我进京。也可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
瞄了眼萧景辰冷下来的脸,苏菡忙道:“我原本还想晚上着人去通知你呢,可没有不告而别的意思。”
萧景辰一撩袍摆,坐在椅子上不说话,只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苏菡殷勤地给他添了茶,双手捧着递过去:“怎还生气了?”
萧景辰也不接她的茶,气恼道:“我这掏心掏肺地对你,你连要走了,都最后一个才通知我。异地而处,你心中能好受?”
“好把,我错了。”
萧景辰瞥了她一眼,依旧未能消气。
苏菡心想:这人怎么越来越小家子气?为这,还能气上了?
但是此时,气者为大,有理无理都占理。
苏菡把茶搁到茶几上,冲萧景辰福了福身,郑重地道:“是小女子思虑不周,怠慢了世子大爷。大爷大人大量,勿要同小女子计较了。”
萧景辰这才缓了脸色,端起旁边的茶喝了一口,“道个歉也夹酸带棒的讽刺人。还大爷?本世子在你面前,大约也只有当孙子的份了。”
苏菡噗嗤一声笑开了:“那我以后喊你孙子,你敢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