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苏菡，蒋太妃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她静静地看着苏菡忙前忙后，一言不发。
苏菡把污水倒掉后，又回来帮她把房间了的窗子全部打开，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洒入室内，彷佛也能让人嗅到生机勃勃的气息。
“近来天气都不错，帮您把窗子开开。多呼吸新鲜空气，对您的身体有好处。”
苏菡说话的时候笑意盈盈的，脸颊上还有梨涡浅现。那神情，和那些迫于无奈来此的太医全然不同。是真的尽心尽力地将她当病患好生照料，而不是敷衍了事，把个脉就算应付好了差事。
“太妃娘娘，您若是没有其他事。下官先去给您的宫女看诊，她似乎病的也不轻。待到明日我再来给您的后背上药。你若是上半身能动，就尽量多动一动，这对身体有好处。”
蒋太妃本就想让她给老宫女看诊，刚才还想着怎么开口。不想，她却先提出来了。
“你不介意给宫女看病？很多太医都不愿意纡尊降贵，他们最多只愿意巴结大太监、大宫女。”
苏菡笑了笑：“我父亲曾经教导过我，对待病患当一视同仁，不分贵贱，否则有违医道。”
蒋太妃问：“你父亲是谁？”
苏菡道：“家父已故，乃是前任太医院医正苏茂之。”
蒋太妃闻言一愣：“你是苏茂之的女儿？那个，差点做了太孙妃的女孩？”
苏家的事情，但凡宫里的老人都知道些。当初蒋太妃虽然已经没有地位了，也没有和苏菡打过照面。但是也听说过太子早早就给太孙定了亲事。
而苏茂之当初也曾给蒋太妃看过病，蒋太妃对他之的印象颇深。
其实，但凡和苏茂之接触过的人，就不容易忘记他。
那是位风度翩翩的君子，待人温和，心怀仁义。对地位崇高者不卑不亢，对位卑者也从不轻视。宫里有些太监宫女请不了太医，却又病重之时，便会去求苏茂之。苏茂之总会破格指派底下太医诊治，有时自己也亲自问诊。完完全全地做到了一视同仁，不分贵贱。
苏茂之死的时候，无人敢站出来为他说话。但是私底下许多受过他恩惠的人，为他掉过眼泪。
蒋太妃也悄悄地在自己的宫殿内祭祀过苏茂之，却未曾想到，今日居然能见到他的女儿。
惊愕之后，她又沉沉地叹息着：“你为何要回京都？为何要来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做什么太医！难道你父亲的教训还不够惨痛吗！”
苏菡心念一转，急忙追问道：“太妃娘娘，我父亲当年的死因您可知道？”
一般的人提到苏茂之，即便惋惜，也就叹息几声，然后在追忆一下他的过去也就罢了。
可是蒋太妃一开口便质问她为何还要回来。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她莫非知道一二？
蒋太妃却在这时候合上了眼帘，用沙哑的声音道：“本宫困了，要睡了。你且去帮我看看春儿，她若是死了，本宫就无人可用了。”
苏菡知道蒋太妃不愿意多说，也无法勉强。便向她福了一礼，然后背着药箱去给那个叫春儿的老宫女看诊。
春儿是太妃当初入宫时陪嫁的丫鬟。陪着她在这宁安殿里，从青春年少到白发苍苍。
她得的病都是些老年病。
说白了，人的身体就如同一个机器。用得旧了，慢慢就会有各种问题出现。问题越来越多，越来越严重，直到终有一天完全报废。
而医者便如同检修机器的人，能修复一些问题，却无法延缓衰老。
春儿便时如此，她的心肺皆有问题。还有严重的风湿病，导致关节病变，已经无法再服侍蒋太妃了。
苏菡给她开了些缓解关节疼痛的药，可是心肺部的问题，确实已经无能为力。算算时日，春儿怕是就这几日的时光了。
当苏菡把这些情况告诉给蒋太妃时，蒋太妃迟迟不语。良久之后，才道了句：“春儿也是个苦命的人……苏太医，这几日就劳烦你替我照顾照顾她，让走得莫要太痛苦。”
她合上了眼帘，眼角有浑浊的泪珠划过——这该死的深宫时光，实在太磋磨人！
苏菡道：“娘娘，您和春儿嬷嬷都需要人照顾。得再去内监总管那里调至少两个人来。”
蒋太妃唇边牵起了一抹冷笑：“现在当权的内务总管早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哪里还能再调人来？”
若是能调得动人，她又何至于落得如今这样凄惨的境地？
苏菡道了句：“我且帮你想想办法。”
蒋太妃摇了摇头，没有多说。她内心早已不作指望，熬一日就多受一日的苦，倒不如早些去了倒也痛快。
苏菡帮蒋太妃重新换了尿不湿，整理完毕后，天色已晚。她告退离开，一路之上都在想着蒋太妃奴仆二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头绪，只能回去问萧景辰。
萧景辰道：“将太妃啊，我小时候倒是见过她两面，后来只听说他久居深宫不出。却没想到，居然过的如此凄惨。”
苏菡问他：“可有办法帮她调两个宫女过去照顾？她们主仆二人情况十分不好，我只能白天过去照看，无法长久逗留内宫。”
萧景辰道：“若是在宫外自然好办。但是宫内……陛下最不喜欢外臣指手画脚。内务总管乃是皇后的人，如今的皇后乃是新立的，和我们襄王府并无交情。而且事关太妃，更是不好开口。”
苏菡道：“我若是自己花钱去内务总管那里打点呢？”
萧景辰道：“打点是不成问题，但你是我们襄王府推荐的人，传到陛下耳中，只怕会另他多想。我那位皇伯伯表面是个和善的人，但其实极度敏感猜疑。一点点的动作，他都可能会浮想连篇。”
帝王本就易猜疑，隆安帝尤其如此。他放出过口风想要从王世子中找一位继位者，可又不允许别人有上位的心。他表面上对各位皇侄都十分宠溺、宽容，甚至能放下帝王的身份谈笑。
可是对于萧景辰他们这些人的一举一动却格外关注，好从中判断你到底是不是有觊觎皇位的心。说起来，其实是很矛盾。
苏菡有些气馁：“难道就无计可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