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安帝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久而久之,朕也是真的乏了,累了。如今朕已经是风烛残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到了大限。可回眸间却发现,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的语气悲凉,好像是孤寡老人一般,而不是拥有一切的帝王。
周如虎一时有些心软道:“陛下您不要这样说,我师傅医术很厉害的。真的,当初在襄城的时候,我有一回大腿被刺伤,流了好多的血,有个庸医都宣布我死亡了。是我是师傅及时出现,硬是将我从鬼门关口给拽回来了。说我师傅跟神仙似的,一点也不过分。”
“神仙似的?”隆安帝笑着摇摇头:“你这可是夸大其词了。嘉禾的医术确实厉害,可惜啊,对我这个老头子的病还是束手无策。”
周如虎道:“我师傅说了,你是之前丹毒太深,没办法完全解除,只能一点点调养。就这算不错了,要不是我师傅识破了郑子澄的手段,您再继续吃几个月丹药,怕就真要……”
他笑了笑:“陛下您就安心养着,多听我师傅的话,肯定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这番话倒是把隆安帝哄得开怀大笑。笑了一阵子,又试探着问:“你既然跟着嘉禾,拜她为师,她的本事你又学到了几成?”
周如虎道:“我师傅说我悟性不错,再过个两年就能出师了。”
隆安帝挑了挑眉头:“噢?悟性不错还要两年?可见你师傅没有放开手教,否则怕是一年半载就够了。”
周如虎却不认同,一脸严肃地道:“我师傅说,医道不比旁的,不光要学习书面知识,还要累积临床经验,尤其是临床特别重要。每个人都不一样,同样的病,同样的药,在不同人身上产出的反应可能完全不同。两年之后呢,我也只是能实习一下,真正成才,我师傅说至少要再积累个五年的临床经验。”
隆安帝道:“旁的确实如你师傅所言,但是配药熬药之事,要简单许多,你师傅没放手给你?”
周如虎道:“别的药,我师傅都让我熬,唯独给陛下您的药,师傅格外重视,亲历亲为。”
隆安帝浑浊的眼眸里闪出一点狡猾的神色来,循循善诱地道:“想来那才是你师傅的绝技所在。你应该寻个机会,多看看,多学学,若是你能把这一手都学会了,医正之位也就是你的了。”
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但是周如虎显然没听明白,憨憨地笑着:“陛下您这可就说错了,我师傅厉害的地方多了去了。光熬药算什么?要不我在给您说说我师傅当初抢救我时那些惊心动魄的细节吧?”
周如虎正说在兴头上,却见隆安帝似乎已经失去了和他继续攀谈的兴趣,有些疲倦地揉了揉头。
周如虎虽然大大咧咧的,但也不是完全不懂得察言观色的人。见状便闭了嘴。
正好这个时候,苏菡熬好了药过来了。
照例,隆安帝眼看试药的太监喝完之后,自己才喝了药。喝完之后,对苏菡道:“对了嘉禾,你这个徒弟不错。朕刚才已经破格将他升为太医。”
苏菡微微有些惊讶,看了周如虎一眼,然后冲着隆安帝盈盈一拜:“多谢陛下抬举。”
隆安帝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苏菡和周如虎行罢了告退礼,然后退了出来。
因为在宫里,再加上这几日,京都卫分了很大一部分兵力去盯着那几位世子。所以,苏菡这里的人员见少了一部分。
此刻又是在守备森严的宫里,她身边的就只有四个京都卫守卫。比起前阵子身后追着几百侍卫的恐怖阵式,那绝对是低调多了。
“你们,后退几步。”虽然人数少了许多,但苏菡还是不太喜欢他们跟着。时常让他们退后。
于是那四个京都为就略略落后苏菡十步的距离,依然是毫不松懈地随行着。
周如虎转头看了他们一眼,确定他们应该是听不到,才悄声问苏菡:“师傅,我这几日跟你进宫,感觉陛下的身体确实一日不如一日了。”
“丹毒太深,怕是……”苏菡没有多说什么,叹息着摇了摇头。
周如虎默了默,大着胆子问了句:“师傅,那陛下他……他还能活多久?”
苏菡抬眸瞪了周如虎一眼:“此事非你能问,休要多话,小心惹祸上身!”
周如虎撇了撇嘴,虽有些不甘心,却到底也没有再多问。紧跟在苏菡身后匆匆离去。
他们方才说话的时候,正好是逆着风。虽然声音不大,京都卫又离得有些远。但是今天当值的侍卫中,恰好有一位是宋珂的心腹侍卫长,他的武功在京都卫中乃是佼佼者,耳力极佳。接着风势,恰好听到了一些内容。
因为隆安帝的病,苏菡一天中从太医院到皇宫来回奔波了好几趟。到了夜晚,隆安帝的情况稳定了。苏菡方才疲惫归家。
萧景辰早就明就命人给她备好了饭菜,两人一同吃罢后回房休息。
“行了,郡主要休息了,不要你们伺候,都回去吧。”萧景辰挥退了丫鬟侍从,和苏菡道进了房间。萧景辰掩门,苏菡去点灯。
屋里的灯一亮,这才发现屋里赫然多了一个黑衣人。
苏菡吓了一跳,惊呼出声:“谁?!”
萧景辰也反应过来,一个箭步上前,将苏菡护在身后,正欲喊人。
那人已经转过身来,萧景辰眉头微蹙:“宋指挥使?”
正是京都卫指挥使宋珂。
萧景辰冷嘲:“此乃是嘉禾郡主的卧房,宋指挥使如此堂而皇之的潜入,只怕不妥吧?”
宋珂冲着苏菡和萧景辰拱手作了个揖,“宋珂今日登门乃是有事想请教郡主,为防止旁人看见,生出不好的揣测,这才冒昧潜入。还请郡主和郡马多多包涵。”
萧景辰嗤笑:“如今整个京都卫都在宋指挥使您的掌控之中,便是我们郡主府,也是你的人把手。你想出入我们夫妻的卧房岂非如出入自己卧房一般随意?我们又能如何,又何谈什么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