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朕这些年太苦，太苦了……”这个生杀予夺都不眨眼的帝王，忽然在一时刻露出了难得的软弱的一面。这些年太苦了，没人能了解一个没有后嗣的帝王，面对一堆觊觎他皇位的兄弟、子侄，是怎样的悲愤。
有时候，他很想杀光那些侄儿们，想让那些兄弟们也尝尝失子之痛。
“要不，就都杀了？”他似在询问自己，又好像在问旁边的郑子澄。
郑子澄愣了下，思绪百转千回，还没有想明白那话是什么意思。隆安帝又笑了起来：“玩笑罢了，爱卿勿要放在心上。”
郑子澄垂下头，恭敬地道：“是！”
隆安帝疲惫地挥了挥手：“不早了，你且回去罢。明日可晚些上值，在家多睡一会儿罢。”
“是！陛下也早些休息，龙体要紧。”郑子澄行了个告退礼，慢慢地退出去。
在即将要跨出殿门的时候，隆安帝那飘渺中透着几分猜疑的声音传到耳畔：“郑卿的药实在神奇，朕一天都离不了，好像施了什么仙术一般。”
郑子澄冷汗透衣，再被殿外的夜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忍不住想：难不成陛下是怀疑了什么吗？看来还是得加紧试药的进度了。
山丝苗的发展进度实在是远超郑子澄的预期。隆安帝对丹药的依赖愈来愈高，而郑子澄已经试验过，任其发展下去，人很快就会死亡！他能有如今的地位，全赖隆安帝。一旦隆安帝大限将至，新君登位，谁知还能否如隆安帝那样信任自己？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是最不希望隆安帝死的，那郑子澄绝对算头一号。
萧景辰听到苏菡的那一句话，吓了一跳。原本以为，隆安帝还有不少年头好活。虽然他猜忌、刻薄、狠毒，但他安稳在位的一天，底下的藩王、世子们就不敢明面上争斗。
一旦隆安帝大限将至，那才是夺嫡大戏真正拉开序幕的时候。藩王们会突破藩王无召不得如京的禁令，蜂拥至京都。原本表面上维持的和谐会立刻被撕破，甚至演变成兵戎相见。
萧景辰虽然知道早晚会有那一天，却万万没有想到来得如此突兀。
“我这就回去，得派人回去告知我父亲京都情况的严峻，让他早作准备！”
苏菡道：“确实应该让襄王知道。”
襄王府无论是否有夺嫡之心，都躲不开这场你死活或的漩涡。
萧景辰正要离开，又忽然回身道：“要不，我送你离开京都吧。”
苏菡知晓他是想保护自己，可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走。
“你觉得我会走吗？”她轻轻一笑：“你回去忙吧，我有自保之法。”
萧景辰无奈地笑笑，“是了，我怎么忘记了，以你之性格，断然不肯离开。恐怕你还想看着他死——你所谓的自保之法是什么？”
苏菡的自保之法乃是主动出击。
既然夺嫡在再所难免，不如就让一切来得更早一些吧。在其他藩王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隆安帝若是突然驾崩了，一切又会如何？
第二天一早，苏菡刚到太医院，周如虎就急急忙忙来找她了：“师傅师傅！蒋太妃，蒋太妃薨了！”
“什么？”苏菡失手碰落了桌上的茶盏，却也顾不得衣服沾上了几滴茶渍急忙追问，“何时去的？”
这两天苏菡忙着弄丹药的事情，没有办法时时刻刻守在蒋太妃身旁。就只能让周如虎帮着多照顾照顾，为此还特意派人去周家向柳叶儿道明情况。
昨晚，蒋太妃的情况十分不好，起初是完全陷入了昏迷中，到了后半夜又突然醒了，可是醒来后却彷佛十分痛苦，嘶吼乱叫。若不是瘫痪起不来了，还不知道要癫狂成什么样，把服侍她的宫女都吓得不清。这样的情况仅仅只持续了一刻钟，蒋太妃两眼一翻，彻底没了气息。
事发的突然，又是在夜半三更，周如虎没来得及禀报苏菡。其实，从蒋太妃当时的情况来看，即便苏菡在侧也无力回天。
如今，人已离去。等到苏菡最后再见蒋太妃的时候，她的遗体已经被宫人们收拾干净。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看起来如带了面具一般，不过却遮掩不住她眼睑的青黑。
蒋太妃晚年过得不大好，好在她的尊号还是能给她带来身后荣耀。按照大周朝的规矩，正式的妃嫔可以被安葬在皇陵陪伴先皇。人若真的有灵，也不知道地下相遇后，先皇和蒋太妃还能否继续生前的恩爱。
苏菡在蒋太妃的棺前认认真真滴磕了三个头，道了句：“安息”。
在磕头的时候，她的眼角余光瞟到跪在两侧给蒋太妃披麻戴孝的宫女。这些宫女的虽然极力装出凝重的表请，但还是会在自以为旁人看不见的间隙里，露出一抹欣喜的神色。
原以为蒋太妃至少还能活个七八年，而她们这些小宫女七八年后就要成为老宫女，那时候即便因为年限到了被放出宫去，也会因为年纪大了，不好婚配。在蒋太妃身边又捞不到什么油水，后半生都要捉襟见肘地过。
蒋太妃突然死了，这批宫女就会被另外指派到其他宫殿，说不定能攀附上好的主子，从此一飞冲天呢？
苏菡一眼就看出这些宫女心里想的是什么，暗暗叹息：她们还不知道，如今后宫里的任何一位主子，要不了多久也会被冠以“太”字。境遇，甚至还不如蒋太妃。
在接下来的事情自有宫人料理，不需要太医在侧。
苏菡临走之前特意找了蒋太妃身边比较直爽藏不住的话的一个宫女问话。
这个宫女服侍了蒋太妃有段时间，对蒋太妃的衣食情况都了解。苏菡只用一两银子，就问出了从前一直忽略的事情。
其实苏菡早就怀疑蒋太妃服用那样的丹药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才有此一问。果不其然！
在蒋太妃在后宫受虐之事被爆出来后，郑子澄来看过蒋太妃一次，开了一粒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