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辰的眼神很淡,彷佛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可是孙鹤铭却从中看到了几分寒意。
孙鹤铭莫名地颤了颤,敏锐地感觉到有滴冷汗自额间滑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面前这个人和自己年纪相仿,可是那种强势的气场,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他垂下了头,说话也磕巴了起来:
“真,真的……”
萧景辰嗤笑一声:“不好意思,本世子记错了,福安公主她……好像没有什么旧疾病。”
孙鹤铭猛地抬起了头,目光撞进萧景辰波澜不惊的乌眸里,又急忙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
“下官还有事,先,先告退!”他说着急忙转身要离开,萧景辰的声音又将他的脚步给定在了原地:“你根本就没有见过福安公主吧?作为使臣,不去觐见本国公主,却满口谎言。孙少卿,你失职在前,欺瞒在后,该当何罪?不知道明日早朝,若有御史参你,你这鸿胪寺少卿之位可能保得住?定安侯府又是否会受到牵连?”
孙鹤铭急忙回身,“不,下官没有失职,也并非存心欺瞒,只是……”
话将出口却又嘎然而止。
萧景辰眯了眯眼,“怎么?难道是有人刻意不让你说?是谁?”
孙鹤铭当然不会说出是谁,但是萧景辰已经猜到了。能轻易下封口令,另堂堂的侯门公子,堂堂五品外交官如此的忌惮的,除了隆安帝,不做他想。
“若是明日捅到朝堂上,不知道那个让你禁言的人,会否会愿意保你。”萧景辰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虐。可是孙鹤铭却对他的话,毫不怀疑。
襄王世子虽然不在朝堂任职,每日也无须出席朝会。但只要他说一声,有的是人在朝堂上替他发声。这就是襄王府的势力,哪怕没有太用心经营,依然不容小觑。
孙鹤铭的脑海里不由得就想起来他刚刚回到京都复职那天,隆安帝和蔼可亲地对他说:“爱卿辛苦了,此事朕已知晓。”
孙鹤铭问:“陛下既然已知晓,那公主那边……”
他的话被隆安帝打断了:“福安公主乃是我们大周的公主,理应为大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何况如今,她已身在高位,无须过多担心。”
顿了顿,他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福安乃大周的公主,不光需要担负起大周的利益,还有大周的体面。你可懂?”
“臣……懂了。”
“真的懂了?”
隆安帝的语气平和,可是孙鹤铭却觉得胆颤心惊,跪在那里连头都不敢抬地道:“臣明白,臣绝不对外吐露一个字!”
是隆安帝让他不要对外乱说,是隆安帝要保留福安公主的体面,更要维护大周的体面。可一旦此事搬到朝堂上,那么无论孙鹤铭是否说出什么,隆安帝都会让他永远闭嘴。
想到这个后果,孙鹤铭冷汗透衣。
“世子!”他凭借着最后一丝勇气抬头回视萧景辰:“既然世子心中都能猜到,何必要为难下官?”
其实萧景辰本不需要如此逼迫孙鹤铭,他想问的话,想知道的事情有更多更委婉的方式,但是他就是讨厌孙鹤铭。那是从一进郑府的大门,从孙鹤铭看向苏菡的第一眼起,萧景辰就本能地厌恶他。他就是想吓唬吓唬他,让他知道身在官场的残酷。
于是他笑着说:“本世子若偏要为难你呢?”
孙鹤铭扑通一声跪下来:“世子,求您放过我吧!”
萧景辰微微俯下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如看着脚下的蝼蚁一般:“告诉我福安公主的真实情况,本世子就放过你,并且保你无碍。”
他说话的时候,笑容一直未离开唇角,就好像隆安帝总是一副仁慈对人的模样一样。乍一看都是极好相处的人,可是往深处交谈,才会发现他们其实都是冷傲的人,擅长用最无害的外表来腐蚀催化你的心防。
孙鹤铭就这样被萧景辰摧开了心防,把自己所知道的,关于福安公主的事情说了出来。
夜色深浓,更夫的梆子声一下下地在巷道里传出,提醒着人们旧的一天已将结束,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在新旧交替的时刻,定安侯府的马车缓缓地驶离了郑府。
孙鹤铭有些心力憔悴地靠在马车的车厢壁上。
坐在他旁边的定安侯夫人却是一脸的欢喜,一直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开始是说了郑家小姐如何温婉贤惠,后又说了嘉禾亭主怎么风姿绰约。听得孙鹤铭有些心烦意乱。再后来她居然又说到了萧景辰的身上去:“那位襄王世子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听闻诸王世子中他是最有可能被立为储君的。儿子,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趁着他还未做太子,好好与他结交。”
“娘!”孙鹤铭语气不悦,不想再听她说下去。
定安侯夫人却是说到了兴头上,根本不愿意打住:“儿子,世子可是对你格外不一般啊。今日一天,他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与你谈话,你们都在谈些什么?”
谈些什么?
谈些什么其实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孙鹤铭实在不想再和萧景辰打交道了。
“母亲,我想辞官了。”
“什么?”定安侯夫人的笑容一僵,忽而又笑开了:“无端端的怎拿这个说笑?你如今已是五品官了,只需好好做,再有襄王世子的垂青,相信不久就能平步青云。”
孙鹤铭却有些颓废地叹息起来。平步青云?哪有那么容易?!光是和那些心思深沉的人说话,他都觉得要丢掉半条命了。更何况,襄王世子从一开始就不是看重他,而是想套话,仅此而已。
……
嘉禾县主府内。
苏菡一回来就立刻挥退了仆人,并让朵儿和花儿守在厅外,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完全清场之后,她才对萧景辰道:“坐下慢慢说。”
萧景辰挑了挑眉,明知故问:“说什么?这会不和我避嫌了?不怕旁人说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
话里话外都透着几分孩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