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夜半三更。萧景锐躺在王府的高床暖枕之上,一想到再过三天隆安帝就要驾崩了,自己即将要登基为帝,便兴奋难耐。
他甚至已经开始幻想着自己身穿龙袍,坐在光明大殿上接受群臣朝拜的模样。
如果说还有什么让他觉得会有变数的,大概就是他敬重的父亲安王了。父亲的野心,他再了解不过了。虽然父亲说过,只要扶持他为帝,自己能做个太上皇就足够。
可人心哪有那么轻易就得到满足的?尤其是他的父亲还很年轻,即便只是太上皇,估计也是不安分,想要大权在握,独揽朝冈。
不过不要紧,他会设法慢慢架空父亲的权利,他若是老实就让他顶着太上皇的头衔安度晚年,若是不老实,那么萧景锐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一直躺倒了天刚蒙蒙亮,萧景锐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的时候,有侍从匆匆来报:“太子殿下,陛下宣您入宫!”
他看了看天色,已经第二天了。按照以往这个时候,苏菡也该进宫去给隆安帝熬药了。不过今日,隆安帝应该不会再得到解药了。
这个时候,他估计已经知道苏菡不在的消息了,想来是有些着急了。
不错,作为最后与苏菡接触过的人,萧景锐难免会被隆安帝宣去问话。
说词嘛,萧景锐也早就想好了。只说自己和萧景辰、萧景聪去了大相国寺。中途因为觉得无聊,便提前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偶遇了苏菡,苏菡自称要去城门口迎萧景辰。萧景锐也没在意,恰好安王府有事,便回了安王府。
至于国公府人如何说,在隆安帝得知苏菡逃跑之后,只会认为国公府的人在包庇。
萧景锐太了解山丝苗的效用了,就算隆安帝往日再精明,一旦头疾发作,他都不可能再冷静理智地分析。只会被他们父子营造出来的假象所蒙蔽。
想到这些,萧景锐的唇边都忍不住噙起了一丝微笑。
有仆从鱼贯入内,伺候他洗漱更衣。
萧景锐略略低头,便看到自己身上的太子蟒袍。他不禁得意地盘算着,这件太子蟒袍还能再穿几天,还有几天就要换成皇帝的龙袍。
想着想着,心情愉悦下,他都忍不住想哼起曲子来。不过他的得意之色在步出自己卧房的时候,就被不动声色地掩藏了起来。
别看他年纪小,但是什么时候该藏好情绪,什么时候该伪装,什么时候该卖傻,什么时候该表露点聪明才华。他再清楚不过了,否则又怎么能获得隆安帝的喜欢,坐上太子之位呢?
从前的彩衣娱亲也好,爱吃爱玩的性子也罢,不过都是他给自己的人设。很多时候,却又借机展示自己与众不同的见解和才华。让隆安帝觉得,他即便心思单纯,但是聪明过人,假以时日必然会成为一位明君。
今日是罢朝的一天——隆安帝最近会根据身体情况,时不时就免去朝会。所以,没有文武百官赶集一般地用来,宫道上十分安静。
到了宫门,守门侍卫看了眼萧景锐的腰牌,就例行放过他入内。
一路顺畅地到了隆安帝的寝宫里。
隆安帝已经起来了,他刚刚洗漱完毕。正坐在床沿上,披散着头发任由宫人为他梳头。看他的神色平淡无波,好像没什么特别。
萧景锐心中不禁有些奇怪:发现苏菡失踪了,他居然一点不着急?
转念又一想,莫非时间还早,他还没有察觉苏菡失踪的事情?
按下心头疑虑,萧景锐上前行礼:“景锐给皇伯伯请安,皇伯伯万岁万岁万万岁!”
隆安帝失声一笑:“朕都是行将就木的人了,听着你口里说出的万万岁,彷佛就在讽刺朕一般。”
萧景锐一如往常那般嘻嘻一笑:“皇伯伯又在胡说了,您是皇帝,天佑福泽在身,即便不能万万岁,也必然能长命百岁。”
他就是这样一个嘴甜的人,很容易就能哄得人开心。如是往日隆安帝必然哈哈大笑。
可是此刻他却沉下了脸来:“长命百岁?怕是没有嘉禾的救命良药,朕都要活不过三天了。景锐,你说是不是?”
萧景锐心头一沉:隆安帝可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说过对苏菡如何依赖的话。怎么今日却说出了,活不过三天这样的话来?
不等萧景锐回话,隆安帝又道:“所幸嘉禾对朕忠心耿耿的,无论天再冷,总也不忘记大清早的来给朕送药。”
萧景锐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就在这时,他听到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下意识地转身看了一眼,这一看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了。
来得不是旁人,而是萧景锐以为已经死了的苏菡。
此刻的苏菡还穿着昨日的官袍——时间仓促,她没来得及回府更换。手里端着隆安帝的药,走过萧景锐身边的时候,连多余的目光都不曾落下。
隆安帝皱着眉头一口气喝完了整碗药,然后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叹息道:“这药真苦阿!可若没有这药,朕可就活不过三天。景锐,你可知道?”
萧景锐急忙磕下一头:“景锐不知。”
隆安帝冷声道:“你居然不知道?那山丝苗不是你派人给的郑子澄吗?若非是郑子澄,朕又岂会身中此毒,无法自持?”
他居然都知道了!除此之外他还知道了什么?苏菡为什么没死?苏菡既然没死,那萧景辰呢?还有父亲又如何了?
震惊和满腹疑问压在萧景锐的心头,让他那笼在阔袖里的手都在不住地颤抖着。面上却尽量保持着平静,若无其事地问:“山丝苗?那是什么?”
而后又表露出微微的吃惊:“皇伯伯,您是说,您身中此毒?”
隆安帝目光淡淡地看着跪在不远处的萧景锐,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实在不敢相信他小小年纪居然又如此深沉的心计,和这样擅于伪装的本事。比起隆安帝当年,他都自认不如。至少隆安帝十五岁的时候,远远没有他的这份心计和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