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太医表面上是去外出公干,实则是被郑子澄秘密派去襄城试图找寻天花疫苗。
可是没等他找到,襄城出了变故,他被困在城里困了好几天。好不容易襄城解禁,他又听闻郑子澄出事了,遂急忙回京都。
如今,苏菡已取代了郑子澄成了太医院的医正。董太医自然不敢再露头。甚至,连家都敢回了。
狼吞虎咽地吃下了五个烧饼,董太医方才觉得胃里不在那么空落落的。
想到过去,再对比如今的凄凉,他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也根本没有发现,从他开始抢烧饼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
直到那人从黑暗里走出,进到跟前时候,他方才注意到,立刻神情紧张地问:“谁?!”
回应他的是一个麻袋,兜头罩下,抓猪仔一样将他掳走。
……
徐瑞的动作很快,第二天宋珂就秘密到了国公府。
萧景辰和徐瑞避开了府中的耳目,和宋珂见了面,密谈了一个多时辰。然后,宋珂就又悄悄地离去。
自从那一晚梦见襄王后,隆安帝的身体每况愈下。
今日强撑着上完了早朝后,就再也没有力气查阅奏章,直接坐着龙辇回到了寝宫。
苏菡给隆安帝把了脉搏,蹙着眉头道:“陛下,您的身体不适合再处理繁重的政务。特别是早朝,不宜再去了。”
隆安帝:“大周朝每日政务繁重,而朕的身边除了那些虎视眈眈,意欲取而代之的世子,就只余下那些一直逼朕立储的臣子。朕若是称病免朝,只怕他们又要心思浮动,生怕朕两眼一闭,就没人当皇帝了。”
说话间,隆安帝又挥退了殿内所有的宫人,只余下了苏菡。
“嘉禾,你可否给朕一个实话,朕到底还有多少时日能活?”
苏菡垂下眼眸,“回陛下,病情是随时在变化的,可能变好,也可能会变糟。因此,臣不好妄下定论。”
隆安帝命令道:“嘉禾,你抬起头来看着朕。”
苏菡只好抬起眸子,看向隆安帝,也迎视上了他的目光。他的目光有些浑浊,不似少年人的清澈。可是那片浑浊之中,依然透着几分犀利。
他说:“嘉禾,朕还没有老糊涂。朕能感觉到这一年来,尤其是最近几个月,身体每况愈下。真的,朕从前总不服老,总认为旁人能活到八九十,朕凭什么不可以?可是现在,朕知道,朕是真没有那么高的寿元了。”
他笑了笑,笑容中居然有几分难得的豁达:“不瞒你说,朕从前惧怕衰老,惧怕死亡。可是这几日却忽然就想通了,人皆有一死,与其惧怕不如接受。有时候,孤独地活着远比死亡更加恐怖。”
苏菡看着他平静的目光、豁达的笑容,听着他淡然从容地谈论着死亡。一时间,心里有些吃不准他是故意如此,还是真心流露。
“嘉禾,朕也知道你一直都恨朕。不错,当年你父亲的死于朕有关。你们苏家被流放,也是朕亲口下的令。你恨朕,也在情理之中。哪怕如今,你为朕调养身体,也是处于重重利益考量,而非真心实意地想要朕健康长寿。你和那些狼子野心者一样,表面上说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但实则内心都巴不得朕早早归西。”
他的目光依旧不变,仿佛说着无足轻重之事,“是与不是?”
苏菡默默地垂下了眸子,淡淡地应了句:“是。”
有一瞬间,隆安帝的眸光中闪出了一丝杀意,但是很快又被他不动声色地地隐藏下来,依旧用从容宽容的语气问道:“那你为何又要帮朕医治?”
苏菡道:“因为臣是大夫。站在大夫的角度来看,没有什么杀父仇人,只有病人与大夫。您现在就是我的病人,所以我关心你的身体健康,会劝您为了身体减少操劳,好好调养。”
她重新抬眸看向隆安帝,“此外,臣也是您的臣子,您亲封的郡主。站在自私一些的角度来说,臣如今的一切都是您给予的。若是真有一天,王座易主,难免一朝天子一朝臣,臣这个郡主的封号,太医院医正的位置还能否保得住,都不好说。与其如此,倒不如希望您能健康长寿一些,好歹如今臣走出去,没人敢对臣这个陛下如今最贴身的人不敬。至于过去的仇也好怨也罢,都不如活在当下重要。”
苏菡在隆安帝身边算不得特别久,但是以她对隆安帝的理解,认为这个狡猾的老狐狸,再如何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说一些话。他的每一句话里,都包含着试探。所以,自己回答的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眼神都不容有错。
苏菡掌握着隆安帝活命的药方,同样的隆安帝的手上也牢牢地攥着她的小命。
很多时候,她在给他看病,和他谈话的时候,都是在相互试探,相互较量。
对于苏菡而言,她其实更愿意看到隆安帝惜命怕死。而不是真的活够了——谁知道他真的活够了之后,会不会抽风拉别人陪葬呢?
隆安帝沉默了良久,只是淡淡地看着苏菡——这个年纪明明不大,但是眼神格外淡然镇定如充满智慧的老者。
他其实知道苏菡的话里并不是百分之百真诚,但是只要有三成真就够了。
良久之后,他无奈笑了起来,彷佛将一切的试探抛开,“朕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还能活多久,也好为后面做些安排。你这个丫头啊,怎就不肯吐一句实话?”
话已到了这个份上,苏菡知道再也不好含糊其辞。
但是她反应很快,不过几息之间,便已经想好了说辞:“陛下,臣先前也说过,病情是时刻在变化的。您的心情、休息情况,都会影响到病情的发展。若是您能完全舒心,放开一切杂念和杂务,安心调养。大概还能有个几年的光景……”
“如此也只有几年?”隆安帝默了默,又继续追问:“若是,若是无法放开杂念和政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