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桂在看到郑少岩的那一剑之后,立刻猜到了他的身份。因为,在起义军攻打北京城的时候,他曾经杀死了郑少岩的一个师弟,可是他手下的侍卫也有十几个人死在了郑少岩的手下。事后,他从逃出来的一名侍卫口中得知,起义军中有一个人叫“快剑郑少岩”,在他杀死了郑少岩的师弟突围以后,郑少岩赶到了那儿,他一口气杀死了十几名侍卫。他的剑简直是太快了,只看到剑光一闪,就有一名侍卫被杀死。今天,冯桂一见到郑少岩出剑,立刻想起了那名侍卫对他描述的情况。于是,他便一语道破了郑少岩的身份。
冯桂一下子陷入了两难境地。因为,他原来以为最难对付的人是陆飞虎。因此,当王远冲出来时,他才立刻出手使出了自己的雷霆一击。他的目的无非是想先让陆飞虎对他的武功有所忌惮,然后再用言辞说服他主动献出闯王图。当然,他知道这样做成功的可能性并不大。但是,只要有一点希望,他还是想尽最大的努力去试一试。因为,他实在不想去与这些靠行走江湖谋生的镖师们拼个鱼死网破。想不到,忽然冒出了一个快剑郑少岩,就刚才那一剑来看,这个郑少岩与自己在伯仲之间。可是对方还有一个陆飞虎,还有那个手拿铁书的看上去也不弱,如果拼死一战,自己这一方的胜算并不大。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这一方的四个人虽然号称御前四大侍卫,但是,自己和杨威是一开始就用刀,而楚明和韩平原来都不是用刀,改用刀以后总不是那么得心应手,因此,他们两人的武功就大打折扣,刚才韩平一出手就受了伤。而他深知,楚明和韩平差不多,杨威也不过是比他二人略强一点。这样一算,他们三人恐怕只能与对方除郑少岩和陆飞虎之外的人相抗衡,而自己要独自对阵郑少岩和陆飞虎。看来这闯王图是不能强夺了,而必须智取。想到这儿,他的脑海里一道灵光闪过,郑少岩是李自成起义军中的高手,他怎么会与陆飞虎一起往盛京护送闯王图呢?郑少岩应该也是来夺取闯王图的,那么他和陆飞虎就绝不会是一条心的。刚才他喊出郑少岩的名字时,从郑少岩和陆飞虎的脸色上他看出来都有诧异之色。也就是说,陆飞虎在此前应该并不知道郑少岩的真实身份。那么,从这一点上看他们之间迟早必有一番拼杀。再说,郑少岩如此好的身手,他为何不动手呢?看来他也是必然有所忌惮。这也正从一个侧面证实了他的判断,陆飞虎绝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角色。这一切,都只不过是电闪火花一般,在一瞬间从冯桂的脑际闪过。从外表上看,他好像只是那么一沉吟,然后,他转头对其他三人说:“让道!”
楚明等人虽然很不甘心,尤其是郑少岩在知道他们的身份之后,竟然说出了“大明皇宫御前四大侍卫也不过如此”的话来,这使他们很是下不来台。虽然,他们也看到了郑少岩的那一剑,楚明和杨威扪心自问,也是挡不住郑少岩这一剑的。可是让他们忍下这一口气,实在是很难。因为他们自从进入皇宫担任御前带刀侍卫以来,何曾有人敢在他们面前这样说话呢?
可是,冯桂说了“让道”之后,立刻便拨转了马头。他们一向是唯冯桂马头是瞻,便跟着拨转马头。很快的,四匹马疾驰而去,消失在暮色之中。
郑少岩也没有追赶,因为,他看到陆飞虎等人对四大侍卫都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如果只有他和魏宽两人追上去的话,恐怕也占不到便宜。他并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他真的是很想追上去与四大侍卫决一死战,为死去的师弟报仇。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眼下最重要的任务是夺取闯王图。所以,他暂时还不能与四大侍卫去拼命。现在,他的心里甚至有点为刚才自己的冲动而感到后悔了。因为由于他的出手一剑,使冯桂认出了他,并一语道破了他的身份。他现在也陷入了非常尴尬的境地。现在,他和魏宽该如何做呢?在陆飞虎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后,必然对他们高度戒备,再想下手就更难了。
正在他尴尬万分之时,陆飞虎冲他一抱拳:“多谢郑将军出手相助!陆某感激不尽,在下就此别过,大恩容当后报!”说完,一挥手,镖队立刻又出发了。王禹山和娄全保、王远更是对郑少岩侧目而视。只有方树名没有露出任何表情,默默地跟着镖队向前走去。
郑少岩骑在马上,一动也不动,魏宽凑过来,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眼神却是在问他:怎么办?
郑少岩两眼空洞地望着镖队从自己身边走过。他的心里很清楚,无论如何是不能再与镖队一起行动了。因为陆飞虎说得虽然很客气,但是意思也很明显,就此分手,不会再在一起了。看着镖队渐行渐远,郑少岩无奈地对魏宽说:“为了完成任务,虽然人家不欢迎我们,我们也只能在后面跟着了。”说完,两人慢慢地跟了上去。
赵元山从虎威镖局回到了巡抚衙门,他很沮丧,想不到自己竟然被一个镖局的镖头给耍了。他惴惴不安地去见李长安。他真的怕巡抚大人会给他一个严厉的处罚。他远远地看见李长安正在院子里赏花,好像并没有生气。等走到近前,他甚至听见李长安嘴里正在哼着小曲,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这令赵元山颇感意外。不过,虽然看上去李长安的心情不错,可是,赵元山的心里却依然很忐忑。因为他知道,这个巡抚大人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从外表上你看到的表情大多数时候并不与他的心情一致。所以,赵元山战战兢兢地走到李长安的近前,小心翼翼地说:“大人,您真是英明!他们果然都逃走了,卑职办事不力,请大人责罚!”
李长安慢慢地回过了头,脸上竟然带着笑容,对赵元山说:“镖局的人都跑了吗?”
赵元山:“都跑了。”
李长安:“很好!”
赵元山傻眼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镖局的人都跑了,大人怎么还说“很好”呢?
李长安好像看出了他的疑问,说:“你想一想,让你一个人去监视镖局那么多人,你能监视得了吗?”
赵元山更是糊涂了:“大人,您的意思是——”
李长安说:“你不去监视他们,他们会跑吗?”
赵元山没敢接腔,因为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自己不去他们也有可能逃跑,也有可能不逃跑,自己去了反而是促使他们逃跑了。
李长安其实就没打算让他回答,只管说下去:“元山啊,我也不用再卖关子了。你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很好。”
赵元山愣住了,嘴巴张得老大:“什么?大人,我没听错吧?”
李长安嘿嘿一乐:“你当然没有听错。我说你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很好。”
赵元山:“大人,可——卑职还是不明白。”
李长安:“在陈荷香失踪的那一天,我已经猜到了镖局的人肯定也要逃跑。可是。几天过去了,他们却没有动静。我想,可能是他们舍不得这份家产,因此还在观望,所以我才让你去监视他们,实际上就是让你去把他们逼跑。”
赵元山:“大人,请恕卑职愚钝,您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呢?”
李长安说:“你可以想一想,如果虎威镖局的人一下子都跑了,这件事的影响是大还是小呢?”
赵元山:“那还用说吗?卑职敢说,现在可能已经传遍了整个武昌城,很快就会传得更远。”
李长安得意地说:“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赵元山这回更傻了。他愣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长安看了看他说:“现在,该造的声势已经完成了。所以,我可以告诉你一点真相了。我让你去监视、寻找陈荷香以及到镖局去坐镇,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他们逼跑。他们一跑,必然会引起人们的怀疑。你想,如果我仅仅是让陆飞虎往盛京护送一份寿礼的话,有必要派人监视他的家人吗?有必要派人去监视他的镖局吗?他的家人和镖局的人有必要逃跑吗?”他一连几个问号之后,并没有想让赵元山回答。他自己接着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没有必要啊!你想,就凭镖局的这份产业,即便是陆飞虎在路上丢了镖,他也完全赔得起。这样看起来,我不是小题大作了吗?他陆飞虎不也是小题大做了吗?做出这样的傻事,恐怕只有傻子才会。可我不是傻子,他陆飞虎也不是傻子。相反,我们都很聪明。”
说了这么多话以后,李长安忽然盯着赵元山的眼睛说:“你应该知道陆飞虎护送的并不仅仅是一份寿礼吧?”
他这一句话,把赵元山吓了个半死,他是偷听了李长安和陆飞虎的说话以后,才知道闯王图的事情的。可他怎么敢承认呢?他急忙说:“大人,我就知道您让他护送寿礼的事,别的我真的不知道。”
李长安“嘿嘿”一笑,说:“那你不是太傻了吗?为了那一份寿礼,我有必要三番五次的让你去寻找陈荷香吗?我用得着让王禹山、娄全保、王远他们跟着去护送吗?我让你到处寻找陈荷香的时候,你没有想到这个简单的问题吗?”
赵元山头上冒出了冷汗,他的后背也冒了汗,可他的脊梁沟却凉飕飕的。他语无伦次地说:“大人,卑职——只知道听从您的吩咐,从来不敢——有别的想法。所以,卑职未曾——想过那些问题。”
李长安忽然又笑了,笑得赵元山的心里直发毛。可是,李长安的语气忽然变了,变得很和蔼:“元山啊,你不要紧张,我是信得过你的。其实,我让陆飞虎护送寿礼只是一个幌子,真正让他护送的是一份藏宝图。”说到这儿,他看了看赵元山,赵元山假装很吃惊的样子,张大了嘴巴,口中用很惊讶的语气吐出了三个字:“藏——宝——图?”
李长安从他的表情中已经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东西,其实他早就知道赵元山与江湖人物有来往,他就是想借赵元山的口把这件事传出去。今天他知道,赵元山已经按照他的设想去做了。他估计,现在,陆飞虎在路上肯定遇到了不小的麻烦。这也正是他所希望的。
他见赵元山在那儿呆愣愣的,他问:“这回你没有问题吗?你应该动脑筋想一想。”
其实,赵元山早就有问题要问了,可他装作苦思冥想的样子,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问:“大人,卑职想不明白,既然您让陆飞虎护送这么重要的东西,那又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劲让外人知道呢?”
李长安说:“我就是要让人们去夺这份宝图。我猜想,这会儿,在陆飞虎的镖队后边肯定跟着一大帮子的人。”说到这儿,他闭上了眼睛,摇晃着脑袋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想,这些人里面肯定有李自成叛军的人,有各路的江湖人物,可能还有一些忠于前明朝的人。”说到这儿,他睁开眼,笑着说,“陆飞虎那儿肯定是很热闹的。”
赵元山拍了一下脑门,恍然大悟似地说:“大人真是高明,这么说,这张藏宝图肯定是一张假图,大人利用一张一文不值的假图把他们引出来,让他们互相残杀,这可真是太高明了!”
李长安却摇了摇头说:“不,你仅仅猜对了一半。的确是有一张假图,但是我也有一张真图。假图自然是在陆飞虎的身上,可是那份真图……”说到这儿,李长安好像忽然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他赶紧改口说道:“他们却抢不到。”
李长安没有把话说明白,或者说没有说彻底。赵元山不敢问,但是,他心里明白,在镖队里,肯定有一张假图,还有一张真图。他得赶紧把这个消息想办法告诉吕无病。当然,他有他们的秘密联络方式,不管吕无病走到那儿,离得多远,他都能和吕无病联系上。
看着赵元山离去的背影,李长安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赵元山不知道巡抚大人对他说的话有多少是真的,也不知道有多少是假的。当然,他现在已经不能停下来了。因为,他猜想,索命三鬼恐怕早已经跟陆飞虎他们干上了。凭吕无病的本领,恐怕已经得手了。他现在急需要做的就是抓紧通过飞鸽传书,把藏宝图有一真一假这件事告诉他们。
他回到住处,悄悄地写了一封密信,放走了信鸽。他知道,这只信鸽会把这封信送到吕无病在山上的老巢里去。然后,再由那儿的人用另一种方式去找到吕无病。他想,如果不出意外,吕无病很快就会收到他的这封信。他相信不会出什么意外。
天已经黑下来了,镖队来到了一个镇子,找了一家旅店住了下来。四大侍卫和郑少岩、魏宽也住进了这家旅店。四大侍卫和郑少岩、魏宽互相虽然是仇人相见,但是,大家心里都很明白,如果他们两家打起来,真正高兴的是陆飞虎和王禹山。所以,他们虽然都是用眼睛狠狠地盯着对方,但是,谁也不敢先挑起事端。陆飞虎却像没事人一样,吩咐大家卸下镖车上的那三个箱子,抬进他的房间。
刚刚吃过晚饭,郑少岩来到了陆飞虎的门前,门并没有关,只是虚掩着。可郑少岩还是很有礼貌地轻轻敲了敲门。李鹏飞过去拉开门,见是郑少岩,一下子愣住了。因为,就在刚才,他才刚刚知道了郑少岩的身份,想不到他竟然是李自成军中有名的快剑手。到了这个时候,不用陆飞虎多说什么,李鹏飞也已经猜到了,这个快剑手郑少岩是冲着闯王图来的。他不知道是否应该让郑少岩进来。他本想回头请示一下陆飞虎,可是他不敢回头,多年的镖师生涯让他很警惕,他不能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一个自己不信任的人。
正在李鹏飞稍一迟疑的时候,陆飞虎说话了:“鹏飞,请郑将军进来吧!”
听了陆飞虎的话,李鹏飞闪开身。郑少岩微笑着冲李鹏飞一点头,走进了房间。此时,王武平去了路天成和趟子手们的房间。房间里就只有陆飞虎和李鹏飞两个人,郑少岩一进来,陆飞虎给他让了座。郑少岩也不客气,落座以后,他压低了声音却开门见山地说:“陆总镖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今天来想要与您说几句心里话。”
陆飞虎说:“郑将军,我知道你今天来是想说什么。在你说之前,请听我先说几句话,我在接这趟镖的时候,是很不情愿的。因为我知道,即使我侥幸能够把镖安全送到京城,我也会得罪了前朝的那些忠臣良将,更得罪了你们闯王的军队,在江湖中也会落得个甘为朝廷鹰犬的骂名。那么,今后我必然无法再在江湖立足。镖局自然是开不下去了。可是,到那个时候,虽然我的镖局生意可能做不下去了,但是,我的家人和镖局的弟兄们还可以另找一条活路。如果我丢了镖,那么我的妻儿以及整个镖局的所有弟兄都会受到连累,他们很有可能会被投进监狱,甚至是被杀头。恐怕现在,他们已经被巡抚衙门的人给监视起来了。我对闯王的军队是有好感的,我也很想帮你们,可是,我不能眼看着我的家人和弟兄们因此而遭到迫害。所以,我宁可背负千古骂名,而不能置他们的性命于不顾。郑将军,这就是我此时的想法,如果你自认为能说服我改变现在的想法,我倒愿意听听。”
陆飞虎说出了这一番话,他的目的自然是想让郑少岩知难而退。免得郑少岩说出一些让他为难的话来。郑少岩听了他的话,当然明白他的用意。可他既然来了,他也早就有所准备。他笑了笑,看着陆飞虎说:“陆总镖头,您说的这两个方面我都仔细想过。我想请您帮个忙,当然,是以不伤害您的家人和兄弟为基础的。”
李鹏飞听见两个人说的是这样机密的事,恐怕被王禹山他们听见,便伸手想把门掩上。陆飞虎却冲他一摆手,那意思是把门敞着就行。郑少岩非常赞许地点了一点头。李鹏飞虽然不太明白陆飞虎为何要这么做,但是他却没有再去关门。郑少岩心里明白,如果掩上门,必然会更加引起王禹山等人的怀疑。陆飞虎敞着门,显得自己光明磊落。其实,门敞着,完全可以不让外边的人听见屋里人的谈话。这对于他们这样的武林高手来说是很容易做到的。他很佩服陆飞虎的心思缜密。他接下去说:“陆总镖头,在下今天想对您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可是,您却对在下有所隐瞒。”
陆飞虎没有说话,他的脸色依然很平静,但是郑少岩看到他的眉毛一动,知道说中了。郑少岩继续说下去:“我不是说奉承话,您陆总镖头会把自己的家人和兄弟陷入被动的境地吗?您既然知道这趟镖是千难万险,您就必然会在出发前安排好了一切。所以,在下猜测,您的家人和兄弟们现在都是安全的。我还相信,他们今后也会是安全的。所以,您不能以家人和弟兄们的安全为由来拒绝我。我想请您耐下心来,听在下把话说完,等我说完以后,您再做决断。到那时候,我决不为难您。但是,我也必须表明我的态度,即便您不答应帮助我们,我们也不会放弃,只是我们就只能以敌对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了。我绝没有威胁您的意思,因为我知道任何威胁对您都是没有用的。我只是想说我们是绝不能眼看着闯王图落入到清廷手中的。”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便接着又说下去。陆飞虎自始至终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听着。
郑少岩走进陆飞虎的房间,自然没有瞒过王禹山的眼睛。他很想去听听郑少岩跟陆飞虎说些什么。可此时进去太露痕迹了。所以,他在房间里喝着茶,看似很悠闲的样子,实则心里很不安。
对郑少岩与陆飞虎密谈颇感不安的还有四大侍卫。他们深怕陆飞虎被郑少岩说动了,如果陆飞虎与郑少岩合作的话,那他们对闯王图就真的是望洋兴叹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们终于看到郑少岩出来了。他们都很仔细地观察着郑少岩。虽然天色黑暗,他们看不清郑少岩的面部表情。但是,他们看到郑少岩走路的样子不是很轻松,而是很沉重,看那身影就是一副很失落的样子。他们猜想,肯定是陆飞虎拒绝与郑少岩合作。对这一点,他们早就应该想得到,谁会拿着自己家人和弟兄们的性命开玩笑呢?尤其是陆飞虎,他是靠信誉生存的人,一旦失信,今后就再也无法在在江湖上混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