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最后还想问你一遍。”沈成文直了直腰板,问道:“赵裕,你可曾后悔过?”
赵裕跪在哪里,抬起昏花的老眼,瞧了一眼站在他面前背对着他的疯娘。
他的脑海之中画面纷飞。
身穿华丽戏服的女人在舞台上咿咿呀呀的表演着京剧。
台下掌声雷动,他跟在场的所有男人都一样,看的是目不转睛,感叹于台上戏子手投足之间的妩媚风情,感叹于台上女人的婀娜多姿。
那个女人好生漂亮。
下了台,他偷偷的趁乱绕到了戏台的后面,看到了那个女人正在卸妆。
“柳下惠。”是旁边的戏老大喊她。
她回过头,不化妆的模样猝不及防撞入了他的视线。
好……好生漂亮!
比带上妆之后好看100倍。
他在心中感叹,却忘了自己已经暴露。
戏老大将他抓进了戏房。
他羞红的脸跪在地上,任由着身边人的打骂。
“真不要脸啊,你怎么能进后台看呢!”
“怎么想的,不知道后台是不能进的吗?!”
“这位公子,只要你今天写下一张五百两白银的欠条,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若是不写,那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戏老大抬了抬手,两个拿着棍棒的小武生往前走了一步。
赵裕此时才刚刚十八岁,他家是年前被打下来的,从小锦衣玉食的他自从家族没落了之后,就没吃过一顿饱饭了,以前或许五百两白银对于他来说还是小菜一碟,但是现在早就已经不一样了。
说是500两了,现在就算让他拿出50两,都是个困难。
他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出生到这么大,他从来都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
前方不远处,“柳下惠”就坐在椅子上正在不知道干着什么。
她慢慢起身,转过身,垂眸看向他。
他也在此刻缓缓抬头,撞上了她的眼神。
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在他的心里面种下了一抹靓丽的剪影。
他心猛的跳动。
“柳絮,你说这个人应该怎么办?他偷看你。”戏老大问柳絮。
“柳絮?”他喃喃道。
“你喊我做什么?”“柳下惠”看过来,抿唇轻笑问道。
“你……你就叫柳絮吗?!”他不好意思,又红了脸。
“你可真是有趣。”“柳下惠”捂着嘴巴笑道。
自那以后,他就久久的忘不掉那一抹身影和那个抿嘴笑的她。
他时常去找她。
渐渐地,他向她表达了他的爱意,而她也心知肚明。
若是没有那一次……
若是……
“老臣后悔了,我后悔了。”赵裕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鼻涕混合着眼泪刷刷流下。
“呵……”疯娘听着冷哼一声。
“我后悔认识你,我不该去招惹你,这样的话,你就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而不是白白耽误在我身上。”赵裕望着疯娘的背影喃喃开口,哭嚷道。
“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疯娘没有想到赵裕会这样说。
她气极了,也恼极了。
他千不该万不该,现在还跟她说这种话!
是想祈求她的原谅吗?
呵,想都不要想。
“来人,把他拖下去。”沈成文听着也有些腻味了,抬手招人道。
“柳絮,如果有来生,你一定要找一个好,人家一定要看清楚了,他是个什么人,你再嫁……”赵裕临走之前,还不忘说。
“呕……我真恶心了。”沈筠眉头紧紧地蹙起。
她最最最最最讨厌的就是渣男装痴情人设。
都到这时候了,还装什么啊,恶不恶心啊。
因为自己做的事情比谁做的都过分,到最后还要装一下自己的好,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深情种嘛。
“那我,也祝你一句吧。”疯娘突然转身,勾唇看向已经被人拖走到一半的赵裕。
赵裕深情款款地看了过来。
“那我就祝你,下辈子千万别再托生人胎了,祝你不孕……不育,早……泄……阳……痿,下辈子碰到一大堆的潘金莲!”疯娘快速且坚决地道。
“你……”赵裕的神色一怔,完全没有想到疯娘竟然会这样对她说话,在她的印象里,疯娘一直都是那个温婉可爱,善良的小女孩。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最后问了一句。
“还不是你逼得。”疯娘喃喃道。
只是,赵裕听不到了。
他很快就被拉上了绞刑架。
不过数秒钟的时间,他就已经没有了生命。
沈成文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看了一眼观众席的沈筠。
“需不需要过去看一下八公主啊?”沈成文微微侧头问向站在他身边的沐云阳。
“不用,这个距离八公主不会有事的,师兄放心。”沐云阳道。
沈成文这才收回目光。
“宣任家人上来。”
“皇上啊,你说的任家是哪一个任家呀?是任正元,还是任思远?”
(怕时间过去太久了,有些小姐妹忘记了这里补充一下,任思远是任晟睿和任夜天,任含蕾那一家,任正元是任飞和任翔那一家。)
“把他们两家都拉上来吧。”沈成文轻轻地捏了捏眉心道。
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么多的任家啊。
也真是巧合。
“微臣参见皇上。”上来了四个男人跪在了地上,其中任含蕾站着。
“任思远。”沈成文喊了一句。
“哎,这不是叔叔吗?!”一旁的孟尔芙惊呼道。
沈成文不悦地转头看了孟尔芙一眼,低声道:“朕在审判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要插嘴呀?这不是儿戏。”
“是。”孟尔芙行了个礼,点头称好。
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只不过是一时激动,喊出了声罢了。
孟尔芙偷偷地抬眼,往那边瞧,那里不光有她的叔叔,竟然还有她的发小,任晟睿和任夜天!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是犯了什么错吗?
孟尔芙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点害怕。
她在想,如果一会儿皇上发怒了,她要不要冲上去给任晟睿他们求情啊。
虽然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宫女,但是皇上看上去对她还是很好的,似乎是对她另眼相待,那她求求情,或许皇上就会手下留情呢。
孟尔芙正想着,沈成文就发话了。
“任思远,你管教孩子不严,陷害公主,你可知罪。”沈成文问道。
“草民知罪。”任思远立刻跪下。
一旁的任含蕾站了出来,字正腔圆道:“皇上一人做事一人当!事情是我任含蕾做出来的跟我爹爹没有任何的关系,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件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干的,请皇上只惩罚我就行了!”
“你?!”沈成文冷笑一声:“可知道谋害公主是什么样的罪状,你小小的一个人能担得起这个罪状吗?”
“我能!”稚嫩的女声铿锵有力。
任含蕾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坐在高堂之上,龙椅之上的沈成文,道:“就算是千刀万剐,也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任含蕾艰难地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转身朝向观众席。
沈筠疑惑地看着她。
“八公主,都是我有眼无珠,嫉妒心作祟,陷害了你,还请公主原谅我,不要迁怒于我的家人。任何惩罚最终我一人承担,公主要罚我怎样都行,这辈子还不了的,我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还给公主。”任含蕾说完伏下身,就给沈筠磕头。
“哎哎哎,这这这……”沈筠眨眨眼睛,欲言又止,她现在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任含蕾怎么说跪就跪啊。
“盛夏。”沈筠转头朝站在后面的盛夏喊道。
“公主,我在。”盛夏走了过来。
“你抱我到前面去。”沈筠伸手给盛夏。
盛夏抱起沈筠,走向了台前。
“等一下,等一下!臭宝,你先等一下。”沐云阳看着走出来的盛夏和臭宝连忙开口制止。
他快步跑到前面丈量了几次之后,将盛夏拉到了旁边。
“好了,好了,就是这个位置,你站在这里就不要动了啊。”沐云阳给盛夏指定了一个位置。
沈筠白了他一眼,吓了她一跳,她以为是什么事情呢?!
“任含蕾,你可以跟我说说,你当时为什么要陷害我吗?”沈筠低头看着任含蕾问道。
任含蕾张了张嘴巴,抬头看向沈筠,神色挣扎着。
“回公主的话,我可以不说吗?”任含蕾低头狠狠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道。
“当然可以。”沈筠眨了一下眼睛,回答道。
“父皇。”沈筠开口。
盛夏立刻抱着沈筠转过了身。
“怎么了?”沈成文问道。
“请父皇饶任含蕾一命。”沈筠道。
“什么?!”沈成文皱起眉头,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沈筠拍了拍盛夏抱住她的那一只胳膊。
盛夏心领神会的弯腰将她放在了地上。
沈筠慢慢地依靠着盛夏的手跪在了地上。
“公主,万万不可呀!”王德福站在一旁惊呼。
“公主!”任晟睿和任夜天惊呼。
坐在龙椅之上的沈成文扶着龙椅的把手,慢慢坐直了身子,双眼瞪得很大,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求父皇赦免任正元一家。”沈筠跪在地上学着任含蕾的样子,双手放在地上,标标准准的磕了一个头道。
“公主,你糊涂呀!”王德福站在一旁皱起了眉头,道。
“……”沈成文没有说话。
他垂眸看着跪在地上不远处的那一团小小的人儿。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他看见沈筠时的场景。
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身上的衣服也变得皱皱巴巴,脸上变得黑乎乎的,原本娇艳欲滴的红唇也变得毫无血色,苍白的要命,看上去就精神不振。
原本无瑕的双手,手掌心也有了几道伤疤,还是很深很深的那种刀疤,以至于后来即便是她在昏迷之中,太医拿着刀子在她的手掌心剜出深深陷入手掌心伤口之中的沙子,石子的时候,她都在呢喃着疼。
那一天,她的整条右腿都是肿的,打开绷带的那一瞬间,两块骨头都已经错位了。
他在一旁看着都心疼的要命,就好像那刀子是挨在自己身上一般。
他无法忘记那一天,她小小的人受到了怎样的伤害。
他也永远也无法原谅,那一天对她做出伤害的人!
她还那么小,她才三岁,刚刚过了三岁的生日。
他自己都不敢重碰了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掉了!
那群人怎么忍心?!
可是,她却要原谅。
“沈筠,你站起来。”沈成文冷冷开口。
“父皇。”沈筠抬头用祈求的目光看向沈成文。
“王德福,去扶八公主起来。”沈成文吩咐道。
“嗻。”王德福颔首称好。
“我不起来,只要父皇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沈筠跪在地上附身道。
“好哇,那你就在这里跪着好了!”沈成文气极了,右手重重的握机已龙椅把手上面的一颗龙头,手指深深地陷入其中,怒道。
“皇上……”王德福纠结地看着两个人。
沈筠也不气馁,就那样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任元正。”沈成文目光放在了跪在地上的另一个中年男人身上。
“微臣在。”任元正跪在地上,道。
“任飞在哪里?”沈成文冷冷道。
他早就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耐心。
“微臣不知。”任元正回答的很干脆利落,但是他说话的时候,话语有些含糊其辞。
是因为他的舌头已经被切掉了半个,是为了防止他自杀。
“呵,你倒是隐藏的够深了。”沈成文冷呵一声。
“朕就不明白了,这四国稳定的局面难道不好吗?繁国我看是活久了,我都不耐烦了,竟然挑衅在我的头上了。”沈成文重重的一拍手下的把手。
“不,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任飞他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吧。”沈成文道。
任正元跪在地上,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皇上总归是找不到他了。”
“呵,那个任飞应该是繁国的二皇子吧,是不是那个叫贺兰弗莱吧。”
任正元的眼中快速的闪过了一丝惊诧。
但是他很快就调整了,脸上依旧是处乱不惊的表情。
“皇上说笑了,臣的犬子,怎么会是繁国的皇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