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非常笃定。
他是丞相，大秦的情况，他太了解了！
重农抑商，可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的！
农民税负的确很重，但是也不是不能活。
至少，每年定的税负，都是根据你的收成来的！
而商人则完全不同。
不仅税收高达八成，还不会调整。
一个馒头五个大钱，就要交四个大钱的税。
哪怕你的馒头快烂了，只卖了一个大钱，税钱还是四个大钱。
而且商人的吃穿用度都受到严格的限制，哪怕有钱，也不能光明正大的享受。
尤其是，书籍行销对于商人来说还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城门税。
城门税，每进一次成都要付钱。
书籍往全国运输，怎么可能不进城？难道让押送的人全程睡在野外？
而一旦进城，成本必然上涨。
进城次数越多，成本越高。从咸阳运到边疆，书籍的成本已经难以想象了。
如果不是陛下给了那几个皇商优待，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现在。
听完李斯的话，祖龙沉默了。
李斯所说，的确有些道理。
“李相，不妨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李斯的腰一弯到底：“陛下，臣无能为力！”
祖龙叹了口气。
他迟疑着问道：“你们觉得……官府……行不行？”
“不行！”
“不可！”
王翦和李斯同时脱口而出。
“陛下！士农工商！商人最低，商事最贱！怎么能让官府坐着等低下之事？会不会让天下百姓失去对官府的敬畏？”
王翦的态度有些急切：“陛下，此事务必三思啊！”
他是真的急了。
他不在乎自己，不在乎家族，可是，他在乎大秦！
大秦立足，靠的就是商鞅定下的国策，怎能贸然变更？
祖龙所说的官府行商，一旦施行，恐怕比大量启用皇商的影响还坏！
祖龙知道他也是因为担心大秦，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看向李斯。
却见李斯原本激烈反对的态度，似乎出现了一丝疑虑。
李斯深深吸了一口气：“陛下，此计，是何人所出？”
他并不是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只是觉得，这应该不是祖龙所想出来的。
要知道，祖龙对商人的态度，大秦皆知。
能够启用几个皇商就够让人意外了，怎么可能让官府经商？
他心中有隐约的猜测。
祖龙看他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不愧是李相，不错！此计非我所出！”
李斯心中一松。
这个计策的确不错，只是，谁能想到在一个重农抑商的社会中，让官府经商？
恐怕……只有那一个人！
他原本也是跟王翦一样，坚决反对的！
只是本能的疑虑，让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果然，是秦牧！
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
只是，他还是不明白这个计策的目的。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一个人能让李斯无条件的感到钦佩，也只有秦牧了。
王翦此刻也反应了过来：“不是陛下，难道是……公子牧？！”
话刚出口，王翦瞬间一身冷汗！
“公子”一词，可以称呼任何青年人。
可“公子”加“名字”，就只能称呼皇子！
自己刚才一时不察，居然把自己心里的称呼说了出来。
好在，祖龙似乎并没在意。
王翦这才又大着胆子说了起来：“陛下，就算是秦神医所说，此事也断不可行！”
祖龙看向李斯：“李相，你的意思呢？”
李斯苦笑一下：“陛下，说实话，臣不明白秦神医的意思。只是……既然是他所说，臣……不敢随便否定……”
“哈哈哈哈！”
祖龙大笑：“李相才见了他几次？这就被打脸打怕了？朕可是……”
话语戛然而止。
王翦和李斯赶紧低头，唯恐被祖龙看到自己脸上几乎憋不住的笑意。
“咳！”
祖龙清了清嗓子，又把秦牧当初所说的方法讲了一遍。
其实这个方法并不复杂，大体就是让各地官府承担书籍的行销。
因为是官府行为，所以可以大幅度降低书籍成本，进一步降低书籍价格。
而且，这本身就是权宜之计，后续将书店改造为学校。
到了那时候，谁也不能说官府经商。
况且，一本书本来就不赚钱，这种经商，有什么意义？
李斯沉吟了片刻：“这一套方案，思虑周全，极妙！极妙！”
只是，他显然还没有彻底想通某些关节。
祖龙猜测，他应该是非常怕被秦牧打脸……
祖龙微微一笑：“妙在何处？”
“妙在……”
李斯卡了半天，终于道：“见效快……”
“哈哈哈！”
祖龙大笑。
王翦咕哝道：“好是好，为啥不最开始就用这个办法呢……”
祖龙的笑容凝滞了。
王翦瞬间感觉不对，自己今天是怎么了？
难道自己内心深处已经不想活了？
怎么净给陛下捣乱？
李斯在旁边憋笑。
祖龙沉着脸，说道：“既然没什么问题，不如即刻开始筹备。李相，此事就交给你了。”
李斯沉吟一下：“陛下，此计，是您何时得知？”
祖龙看向李斯。
刚才王翦说了一次，你这又来一次？
李斯赶紧弯腰：“陛下，臣无他意，只想知道，此计是否可行。”
祖龙想了想：“科举颁行之时。”
李斯点了点头：“陛下，这计策确实不错，只是，不符合现实的情况啊……”
祖龙疑惑：“如何不符？”
李斯沉稳的说道：“陛下，臣知道，这个计策的关键，在于利用官府力量大规模铺开书籍，然后给当地士子取用。”
“可现在，几个皇商……”
他观察了一下，见祖龙神色如常，这才继续说道：“肆意妄为，只怕，如今的士子对于这些书店，已经有了心理阴影！”
“他们连商人都斗不过，更何况是官府？”
“臣只怕，现在官府出面，士子们反而更怕！”
祖龙微微颔首：“李相所言，确实有一定道理。若是时间充足，这自然不算事。可是，科举在即……稍有疑虑，就会错过……”
李斯拱手道：“陛下，事已至此，臣觉的……不妨问一下秦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