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间忽然间出现了异变，姜星鸾抬起头，只看见天空中的云层就像是潮水一样的退了下去，并没有大风出现，陡然间射穿云层的阳光有些太过于耀眼，让人觉得不是很舒服。
但是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风忽然间就吹了过来，十分的冷，天空静止一样，并没有什么变化。
天地一瞬间失色，陡然间就发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变化，仿佛就有那么一瞬间，所有的东西都被剥夺了存在一般，什么都没有了，继而一切又都恢复。
风云忽变换，天地无颜色，寥寥山河间，十分存异刻。
只不过一瞬之间，姜星鸾可以感受到，有一股十分强烈的力量在沟通天地。
天地倏忽间，风云变幻，似有鬼神出世。
天地倏忽间，时移势迁，似有万劫降临。
只这一瞬间，姜星鸾可以感受到，天地被一股力量撼动，像是有什么了不得东西要破关而出。
“这是，弭合虚界被开启了。”姜星鸾看了一眼已经回复到了平静的天空。
帝嫄果然是天地间的一位大神，他数万年前留下的东西到如今一朝开启，仍旧是这般，威势凛然，惊天动地，所谓神话，就应该是如此，多年以后仍旧传唱，经久不衰。
弭合虚界并没有开启过几次，可是每一次，都是一场大清洗，大浪淘金，留不下几个人，愚尊也是从那里出来的。
据说愚尊在那里几乎是杀红了眼，人惧怕他，似乎连鬼神也一样畏惧他，听说他出来的时候，即使是他的前辈也一样惧怕他身上的血气。
至于这之后，有一段十分久的空白，空白之后愚尊就变得如如今这般，温润如玉，在之后成为了愚尊，渐渐垂老，十分和蔼。
十方英灵已作古，流血千里可浮橹。
感君意气如何重，难寻河边无定骨。
弭合虚界里的枯骨无名无姓，无人祭奠，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荣耀，连同他们原本可以变成强者的机会。
“弭合虚界，很久了，那一片星空在那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呢？”
姜星鸾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真元，他知道这真元来自于谁，也知道老者的目的。
姜星鸾并不喜欢老者所说的话。
难道说为了天下苍生，就可以不顾别人的意愿？
有点太霸道了，既然是为了天下苍生，他们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为何不会自己做？
若要它心甘情愿的度化苍生，就要用他的手段，姜星鸾只是不喜欢被人逼着慈悲。
但是这不是他的手段，他不喜欢，所以他也不会去做。
倏忽百年一场梦，恍然千载一浮生，
百世不辞生死变，千秋不别阴阳行，
何时才解慈悲意，人间才知恩情重。
所谓慈悲，一定是心甘情愿才对。
姜星鸾并不喜欢被人逼迫，尤其是在生死上被人逼迫，更何况，从很久以前，他就不喜欢这些人，非常的不喜欢。
“时间过了如此久，到如今都变成了这个样子。”
姜星鸾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作何。
“谁？”
姜星鸾忽然有些无奈，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今天是黄历不宜出门，只适合见客竟然又有人出现了，不过这个人是从大门正正经经的出来的，倒真是罕见了。
姜星鸾有点哭笑不得了，这一次他终于遇见了一个能够正正经经的从大门进来的人，然而这个人，他并不是十分的想看见，当然，看见了，他也不会觉得厌恶就是了。
这是姜星鸾第一次看见男人的真人，不过没有关系，他认识男人很久了。
梁王千岁，权倾天下，无冕之王，谁不认识？
“见过梁王千岁。”
姜星鸾对着那个人施了一礼。
那个人看着姜星鸾，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梁王很失望。
姜星鸾和拙尊并不想，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他希望姜星鸾可以像拙尊一点，哪怕是就那么一点的相像都可以，只要相像，他不希望传承拙殿的人和拙尊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但是俨然，就是没有相似的地方。
梁王忽然觉得伤感，竟然这世上和拙尊相似的人都没有了。
更加悲哀的是，拙尊而性格的确有点不太正常。
姜星鸾似乎在提醒他，拙尊已经死了，这世上在没有拙尊了，再也没有了。
“你和他一点都不像。”
梁王忽然就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世上没有多少人是相似的。”
姜星鸾微微的低着头。
他和拙尊本来也没有太多的相似，两个完全都是陌路的人，有怎么会有相似的地方？
梁王看着姜星鸾，他认同姜星鸾说的话。
“这世上也不会再有人与他相似。”
梁王抬起头，看了天空一眼，又低下头，拙尊的性格真的是绝无仅有了。
“方才弭合虚界再度开启了。”
梁王也觉得今天不是一个适合出门的时候，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提醒他，拙尊，拙尊。
“是。”
梁王陷进了久远的回忆之中，那还是他年轻时候的事了。
那个时候弭合虚界开启过一次。
在他们之前的那一次弭合虚界的开启，从那里出来了愚尊。
一种当时几乎吓到了所有的人，没有人知道愚尊手里沾染了多少的血液，即使到了如今仍然如此。
后来就是他们。
他和拙尊。
他们相遇，从弭合虚界出来。
再后来，他成了梁王，他成了拙尊。
从同心同德，到离心离德用不了多久。
当然他们从未曾离心离德。
不过对于众生的嘲弄罢了。
但是他们装的十分的像，有那么一瞬间，他自己都相信了，他们已经不再是弭合虚界里的他们了。
当然，梁王来这里并不是为了缅怀拙尊，他有大把的时间缅怀拙尊，但是眼下，他没有时间。
“他在弭合虚界留下了东西，就在星空之下的某一个地方。”
听了梁王的话，姜星鸾忽然就觉得事态的发展不对。
这样的话，神皇也说过。
神皇让他寻找星空之下的秘密。
神皇的话，他明白是为什么，但是梁王为什么会找上他？没有道理，怎么看都没有道理。
“星空之下的秘密有很多，他留下的东西也只是其中之一。”
梁王再一次开口。
他并不知道拙尊究竟留下了什么，拙尊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让人一言难尽。
拙尊一直都很冷漠，对于生死，对于自己，拙尊的冷漠就像是梦魇一样，一直就缠着他。
如今已经到了应该找到这个秘密的时候了。
“想来是拙尊大人有先见之明。”
姜星鸾不知道应该如何接下去，他只能说这一句话了。
“星空之下的秘密很多，我想让你找到拙尊留下的秘密。”
梁王看着姜星鸾。
“在下……”
姜星鸾不知道怎么说。
他想拒绝的，但是他需要一个理由。
按道理来讲，他是没有办法拒绝梁王的，无论是出于哪个方面。
“他应该也让你找星空之下的秘密了吧。”
梁王知道姜星鸾打算拒绝，但是不容他拒绝。
“这片星空很大，里面的秘密很多，没有人知道这片星空的秘密被全部的掀开，会露出来什么。”
梁王的语气罕见地带着的敬畏。
星空之下，那一片看不见的地方，他尊敬而且惧怕，非人力所及，所以惧怕。
人间不知多少旧事，到头聚散也做未知，远观星海千里无垠，才知人微言轻如是。
梁王终究是有些事做不到的。
“他不甘心，他这个人不管对错，不愿意的，一概不会做。”
梁王似乎回忆起了拙尊，语气也变得十分的温和。
遥忆犹是少年时，前路无期总不知。
绝少人间逢知己，到头不过一时迟。
“他做出的选择我没有办法挽回，我也不想挽回，前面的路很远，一个人也不过是孤单了些，如今，愚尊已经老了，神皇也老了，这将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梁王此时此刻真的带着一种苍老的无力感，和他一个时代的人都已经差不多了，有的时候，击垮一个人的，不是年老，而是在他衰老之后的孤独。
姜星鸾并不这样认为，他并不认为神皇已经老了。
他认为神皇即使是算不上仍旧是活力四射，但是也还是年轻。
远远没有到年老的地步，神皇还有许多事要做，他还没有老。
不过姜星鸾并不打算开口，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您为何找我?”
“为什么不?”梁王反问。
梁王的眼神很坚定，就像是曾经在在弭合虚界的时候。
“因为我可以不愿意。”
“这与你是否愿意无关。”
姜星鸾听了梁王的话皱起了眉头。
“这是因果。”
梁王的语气十分的笃定，不容任何人质疑一样。
“这世上不是所有不愿意做的事都可以不做。”
姜星鸾低下头，开始思考梁王的意思。
“还请梁王的千岁明示。”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牵扯到了很久以前的一段肮脏的过往，他不喜欢，我也不喜欢。”
梁王说起这一段事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看来他的确不喜欢这些事。
“在下明白了，在下会尽力而为。”
姜星鸾想到了拙尊自戕，原本一些他想的不是太清楚的事渐渐的就这样清晰起来。
有些他并不是很懂的事情也变得不是那样的诡异。
至少他可以理解。
不过他没有想到，拙尊竟然知道这么多，俨然已经超过了他应该知道的范围。
“弭合虚界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那里会有很多人死去。”
梁王的这一句话让姜星鸾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里死去很多人,这是一句很简单的话，就像是一句提醒，也像是一句威胁，还可代表很多意思，又像是一句赦免令，姜星鸾装作是偶然间的模样扫视梁王的眼神。
他忽然发现梁王的眼神很冷漠，他的表情带着一些说不清的残忍，至于是什么意思，他并不知道。
姜星鸾只觉得有点可怕，真的很可怕，看不清他究竟长了一副什么样的心肠。
更重要的是，梁王为什么要和他说这句话，他说这句话的目的是哪一个，代表了什么，其后的目的是什么，这些都是要姜星鸾去思考的问题。
很复杂，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更让他在意的是梁王的眼神，这大概才是真正的梁王。
姜星鸾记得很久以前，他就见过这样的人。
不容他多想，梁王已经离开。
“看来，如今也不尽可信。”
梁王原本是不必亲自来的，有些话本来就是心照不宣的，但是梁王亲自来了，似乎他认为在他的身边不值得有一个知道这些事的人。
听起来，很危险啊。
愚尊的脸色很不好，似乎是带着油尽灯枯的感觉，他真的已经老了，即使他只是打开弭合虚界，就已经让自己这么狼狈，很难想象其他的事，他会怎样的损耗心力。
对于寻常人来说，他的年纪已经足够让人艳羡，即使是修道之人，也绝少有人活到他这个年纪。
神皇，天云道人，还有年纪成迷的禅宗，然后就没有了。
愚尊卡在他的境界多年，如果突破，还有存活的余地，如果没有，那就只有死亡。
愚尊并不怕死，至于他的境界，他已经有很重的预感，他很难越过去了。
这并不是一个很艰难的选择，也不是一个很难接受的事，很久以前，在他离开弭合虚界之后他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了。
“我从那里出来，终究要到那里去。”
愚尊觉得有些累了，回想当年，在看如今，怎么也该累了，那里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今的这些事没有亲眼看见，总归有一些遗憾。
但是时间有什么会因为遗憾就留情，“落叶归根，可惜我不想回去。”
愚尊的背影让人觉得凄凉，仿佛是如今已经将要偃旗息鼓的寒气，到了奄奄一息的时候，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出去，像是在春天消散的寒气一样，已经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