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陆淮失了孩子，即使是除夕，府中也丝毫不见一丝喜气。
我看着满桌子的菜肴，一口也吃不下去。
“夫人，今日除夕，您多少吃一点吧。”
我看着身边低眉顺眼的新丫鬟红秀，随手将桌上的酒壶往地上扫去。
没有想象中的碎裂声，酒壶稳稳托在红秀手中。
我轻轻一笑：“从来听不到你的走路声，果然好身手。”
陆淮真是看得起我，还专门找了这么一个高手看着我。
红秀神色自若地将酒壶放好，给我夹了一块鱼肉。
“夫人，这是将军……”
“呕。”
我捂着嘴转向一侧。
不知是眼前的鱼肉，还是听到了陆淮的名字。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下人们大惊，急忙围了过来。
红秀却一把抓过我手腕，细细分辨了起来。
我看着她的反应，心里咯噔一声。
“夫人，您是喜脉。”
果然……
我惊急攻心，一口气吸不上来，眼前瞬间漆黑一片。
再次恢复意识，一脸喜色的陆淮正坐在床头含笑看着我。
“芊芊，我真高兴。”
“我不高兴。”
陆淮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我知道你为半个月前的事情气恼。”
半个月前，下人无意间在小白之前的笼子里发现了可疑的药粉。
我激动万分，这足以证明小白不是无故癫狂攻击人的。
小玉也很有可能是冤枉的。
我第一时间去找陆淮，却被拦在了柳姨娘屋前。
柳姨娘的贴身丫鬟禀报后，鼻孔朝天地告知我，陆淮不见。
那日正是柳姨娘的生辰，他不准任何人扰了他们的兴致。
我听着屋内的柔声笑语，在门外足足站了两个时辰。
直到月上枝头，屋内的烛火熄灭，我才拖着僵硬的双腿离开。
“将军折煞了，妾身卑贱，不配生将军的孩子，求将军给我一碗落胎药。”
我冷冷地看着他，清晰地看到他眼里的震惊和失落。
“你，这是你的孩子，你怎么忍心？”
“得不到爱的孩子，出生了又如何？陆淮，与其相看两厌，不如你放过我吧，让我回林府，行吗？”
陆淮的嘴唇张了张，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可他也没有放过我。
三个月来，红秀每日都会为我把脉。
甚至我爹和宫里送来的安胎药和补药，她都亲自把关，无比认真。
看来陆淮是生怕我出一点差错。
不对，是生怕他的孩子出一点差错。
我甚至母凭子贵，都被允许在府里逛逛。
11
春日的太阳好，红秀陪着我，在将军府的后院里散步。
偶尔也会遇见八卦碎嘴的小丫头，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从这些闲言碎语中不难听出，柳姨娘现在大权在握。
陆淮甚至让她进出自己的书房，受尽宠爱。
府里的下人都以能够搭得上柳姨娘为荣。
只有这幽深僻静的后院，才能避开那些或嘲讽或同情的目光，自在地走一会儿。
一个下人远远地小跑过来，笑着行礼。
“夫人最近可好？”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这人我认得，是庄子上的养鸡能手，我之前没少向他请教问题。
后来听管事的说，另谋了好差事就离开了。
“夫人不知？小人几个月前就被将军调到府里了？对了，夫人，您进来看看？”
他笑着指了指身后的院子。
我好奇地跟着他走了进去，被院子里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几十只肥硕的老母鸡，正三俩成群地窝在墙根下，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陆淮竟然在自己府上养鸡？
府里的东西不是都从庄子上送来的吗？
“小人就知道您看见自己亲手养大的这些，肯定会高兴的。”
我呆住：“这些都是之前陆淮带走的那些？”
那人点头：“是啊，夫人，总共六十一只，将军亲自交代了，这些都是给您补身子的，这段时间一共给您炖了十四只。”
原来这段时间的鸡汤，竟然是我自己辛辛苦苦养的。
陆淮明明说过这些鸡是带走给柳姨娘补身子的。
谁知道他竟单独找了个院子，将它们圈养在此。
“夫人，将军对您真是用心良苦。”红秀开口。
我敷衍地耸耸肩，“是吗？走吧。”
我不知道今天这一出真的是无意碰到，还是红秀有意引我来？
如果是有意，陆淮又想证明什么呢？
证明他心里也有我？
我自嘲地摇摇头，径直出了院子。
一抬眼，就看见了来时的岔路口，站着一身青衫的陆淮。
“林芊芊，你不是要回林府吗？回去收拾东西吧，明日一早就可以走。”
对于我的突然回来，爹爹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他专门告了假在大门口迎我。
我看着他已经花白的头发，我眼睛发酸。
当初执意嫁给陆淮时，是他顶着骂名也要成全我。
如今握灰溜溜地回来，他也没有任何苛责的话语。
“爹，对不起。”
我抱住他的胳膊不撒手，“是我不听你的话。”
爹爹宠溺地拍着我的头：“回来就好，回来我就放心了。”
12
依旧是未出嫁前的房间。
整洁干净，一花一草还是以前的样子。
就好像我只是简单出了趟门一样。
身后脚步声响起，我没有回头。
“红秀，以后你就住在东面那间厢房吧。”
身后之人没有说话。
我转过身去，下一秒，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小姐，您回来了？”
几个月不见的小玉扶着门框，泪眼连连地看着我。
红秀在一旁不忘提醒她：“叫夫人。”
我慌手慌脚地向她走去。
小玉急忙擦了一把眼泪，也朝我快走过来。
我抓住她的手，又摸摸她的头，确定不是幻觉。
小玉真的回来了！
“小玉，你回来了？你是被爹爹买回来的吗？”
我当初虽有心想传递消息给爹爹救小玉，但根本出不去。
小玉吸了吸鼻子，高兴地摸了摸我明显隆起的肚子。
“我没有被发卖，从将军府出来，我就被送回来了。”
陆淮？
我抬头看向门边默默站着的红秀，她低着头没有看我。
“对了，您等等。”
小玉说着松开我，走到门外，看向房顶。
“小白，你还不下来，夫人回来了。”
小白？！
我再次被震惊，急忙站起来。
一道白影从外窜进来，直向我冲来。
红秀眼疾手快，迅速伸手。
准备无误地提住了小白的后脖子。
小白四肢疯狂扭动，朝着我委屈地叫唤着。
我示意红秀将它放开，小白三下两下跳进我怀里。
我抚摸着它柔软的猫毛，满心都是失而复得的惊喜和意外。
本以为再无相见之日，没想到他们还能再次回到我身边。
但是…陆淮在搞什么？
难不成是为了给柳姨娘一个交代故意为之？
可是他当时的愤怒那么真实，我能感受到他是真的很生气。
他不听我的辩解，甚至不见我，不在意我我发现的线索。
又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小玉和小白？
我看向红秀，期望她能给我一个解释。
但她只是摇摇头：“夫人，这是将军的安排。”
四月初五作为祭祀亡人的节日，民间会有盛大的活动。
天色渐暗，护城河沿岸便会亮起万盏灯火。
人们手持花灯，将哀思寄予之上，随着河水缓缓流向城外。
这样的活动，我之前带着小玉也去过。
母亲在我八岁时病逝。
每年清明，我都会和小玉亲手做了花灯，顺着护城河放归而去。
可今年爹爹却不准我出门，只说母亲应当不会怪我。
我的肚子已经显怀，护城河边人来人往十分拥挤，他怕我有什么闪失。
他虽然不说，但我能看出来。
对这个外孙或者外孙女，他是很在意的。
更令我费解的是，他居然对陆淮并没有什么怨恨。
甚至比不得我当初带着小玉去庄子上时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