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自午间一直下到了天黑。
我跟陆淮也一路吃喝到底。
最后犹不过瘾,又将准备送往府里的腊肉和野味也一并烤了。
喝到最后,我已经记不清自己说了些什么。
也不知道是何时结束的。
待到第二日酒醒时,陆淮已经早早离开了。
我头疼欲裂,不断追问小玉自己有没有失态。
小玉愁的头发都揪掉了好几缕。
“夫人,我真的不知道,将军把我们全赶的远远地,我只看到了一点点。”
“看到了什么?”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好小玉,我没丢人吧?”
“您,搂着将军的脖子又哭又笑,最后睡着了,还是将军抱您回房的。”
天哪,我双手抱头,不忍再听。
自那日后,陆淮又有大半月不来。
小玉每日必要在庄子门前站一会,等陆淮的马车。
我倒不急,因为我知道越是年下,官场上就越是繁忙。
尤其是圣上身边亲近的红人,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爹爹便是如此。
不仅要考核各种功绩,还要应酬各类饭局交际,互赠年礼,打点上下。
管事的十几天前便把送去府里的年礼单子拿了过来,让我过目。
我本想等陆淮来的时候让他自己拍板。
但他一连半月都未露面,我只好按照往年的标准,装了三大车让人送进府。
送东西的人很快回来了,可庄子上的人眼神却变得十分奇怪。
我忍了两天实在受不了,将人堵在了马厩里。
“府里怎么了?”
“回……夫人,没……没怎么。”
我冷笑:“小玉,去告诉管事的,此人先领五十板子,打完再赶出去。”
那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得厉害。
“夫人,是…将军不让告诉您的,府里柳姨娘…有孕了。”
我手里的篮子滚落在地。
那里面是我秋天在山间采的野菊花。
晒干了泡水,酒醉初醒的清晨来一杯,又能降火又能缓解头痛。
我舔了舔嘴唇,勉强扯开了嘴角。
“起来吧,这不是喜事吗?过几天再送东西时,我有东西一并带过去吧。”
06
东西送到将军府的当天下午。
我午觉睡醒,拉开门,就看见了满头白雪的陆淮。
他静静地站在廊下,怀中抱着一个木盒,眼中情绪复杂。
“这个,为何我没有收到?”
那里面是我这三年来寄给他的信。
万籁俱寂的夜里,我想他想得厉害,彻夜难眠,便起来给他写信。
从开始的嘘寒问暖,倾诉思念。
到最后得到委屈埋怨,指责控诉。
足足有上百封。
“每一封都被你退回了。”
我低头踢了踢脚边的积雪,撇了撇嘴。
明明是他拒收退回,还要做出这幅样子来质问我。
“如果我说我不曾收到过一封,你信吗?”
我苦笑不已:“我应该信吗?”
我每每将信寄出,隔三差五总会去驿站询问。
可每一封信的命运都是拒收被退回。
一来二去,就连负责退信的邮驿官都跟我十分熟络。
“兴许中间出了差错,罢了,过去的都不作数了,芊芊,你…跟我回府吧。”
我摇头,“不要。”
“为何?是因为柳儿的身孕吗?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不是问题。。”
我依旧摇头。
陆淮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林芊芊,你在耍性子欲擒故纵吗?”
我坚决否认,就差指着天发毒誓,自己是真心不愿意回去。
陆淮留下一句“随你”,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我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心里木然一片。
只要失望攒的足够多,一次两次的打击就会显得微不足道。
“夫人。”小玉担扰地看着我。
“没事,这三年你还没习惯吗?”我捏了捏她的鼻子,苦涩一笑。
突然,管事的跌跌撞撞地跑进院子,气喘吁吁地看着我。
“夫人,急报!”
我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因为这表情我太熟悉了。
“快说,该死的陆淮又带走了什么东西?”
“小白,将军在门口遇见了小白,抱……抱走了。”
06
时隔半年多,我再次回到了熟悉的京城。
我冲进陆府的第一件事,就是一脚踹开了柳姨娘的房间。
柔弱的柳姨娘浑身一激灵,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而一旁翘着二郎腿斜躺在软榻上的陆淮,看也不看我,认真逗弄着怀里的小白。
“不是不愿意回来吗?怎么本将军刚到不久,你就追随而来了?”
我看着他那副明知故问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陆大将军这么喜欢做贼的吗?把小白还给我。”
“我可没偷,是这小畜生非跟着我,撵都撵不走。你瞧。”
陆淮说着,将怀里的小白放在地上。
刚一撒手,小白便“喵呜”一声,又重新跳进他怀里。
“吃里扒外!”我怒瞪着小白。
“果真跟某人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夫人,”柳姨娘怯生生地开口,“您错怪夫君了,这猫儿本就是……”
“你闭嘴!”陆淮厉声打断她。
柳姨娘惊慌地后退几步,拧着眉头扶住一旁的丫鬟。
我冷眼觑着陆淮:“这京城几时改了规矩?妾室也可称夫君了?这要是传出去,御史高低是要参陆将军一本的。”
陆淮拂开怀里的小白,走过去将瑟瑟发抖的柳姨娘扶到桌边坐下。
“柳儿,你僭越了,平日你不是最懂规矩,今日怎会犯这种错误?”
柳姨娘反手抱住他的腰:“将军,是我一时失口。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精神总是不集中,不知是不是怀着身子的缘故。”
陆淮轻笑,从腰上轻轻拉开她的手握在手里。
“是吗?那柳儿可要注意了。我叫厨房多给你做些安神补脑的吃食来。”
“多谢将军。”柳姨娘娇羞地低下了头。
“你引我回来,就是看你们膈应人的?”我摊摊手,“行,目的达到了,我成功地被恶心到了,现在我能把小白带走了吗?”
我上前一把抱起地上的小白,不顾它的挣扎,强行要抱走。
手上一阵刺痛,我低头。
只见白皙的手背上,几道血痕触目惊心。
我压抑住鼻尖的酸楚,恨恨地一把将它扔下,转身就走。
“畜生不识人心,不要也罢。”
我一直以为这几年的经历,让我面对陆淮的各种态度,都能泰然处之。
可看到刚才他与柳姨娘情深似海的样子。
我还是忍不住难过、委屈。
陆淮在府门前追上了我。
“疼吗?”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我的手,“跟我回去上药。”
我看着他的样子,叹了口气,轻轻将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陆淮,你究竟要干什么?”
陆淮似乎被我问住了,久久没有回答。
“你不好开口,但其实我知道你在纠结什么。”
“你知道?”
我看着面露纠结痛苦的陆淮,点点头,替他开了口。
故事其实一点也不复杂。
不过是发现印象里娇纵野蛮的原配,居然也有着几分与众不同的可爱。
厌恶转化为情愫,便纠结地想要娇妻美妾,齐人之福。
陆淮的表情变了几变,逐渐变得难看:“你为什么说得如此事不关己?”
我笑:“覆水难收,破镜难圆,陆淮,人不能太贪心,什么都想要。”
陆淮沉默,脸色黑得可怕。
片刻后,他紧紧扣住我的手腕,弯腰一把将我抱了起来。
“我不管什么覆水破镜,我只知道这次是你主动回来的,既如此,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