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村头拔草,看见那个女孩又来了。”
“哪个女孩?”
“就是那个麻风病的小女儿。”
“她来干嘛?”
“还能干嘛,找她姐姐呗。”
不等王永秋再说什么,于桂花已经把门闭紧,提个凳子走出去,坐到了大门口。
王永正明白妈妈的意思,她是想把人家挡在大门外头。
可那有用吗?
人家既然来了,那就得以礼相待,要不然不更显做贼心虚吗?
王永正本想到街上走一走,不跟着掺合那些破烂事了,可又担心妈妈跟人家打起来,只得呆在那儿。
装得面色平静,心里面却慌不行。
转眼的工夫,女孩就来了,她把自行车停稳,站在胡同口就喊开了:“有人在家吗?”
“谁呀?”于桂花回一声。
“哦,是我呀。”
于桂花伸长脖子朝外望着,冷着脸说:“你咋又来了?”
“哦,我来说说事儿。”
“你还想说啥事儿?”
“说说我姐的事儿。”
“你还有完没完呀?”于桂花站了起来,严严实实挡在了门口,大声叫嚷起来,“连警察都不再怀疑我儿子了,你还嫌折腾个啥劲呀?”
“姨,你别生气,我不是来折腾的。”
“那你想干啥?”
“我能不能到里面说。”
“用不着,有话在这儿说吧!”
女孩想了想,说:“姨,上次的事是我不对,不该冲着你发脾气,都怪我心里着急,请你原谅!”
听女孩的话说得很有分寸并,也没过激之言,王永正走了出来,对着妈妈说:“你让人家进屋吧。”
女孩看不到里面,以为说话的是王永秋,就喊:“永秋哥,我是柳玉翠呀,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是他弟弟,你进来吧。”王永正说着,扯了妈妈一把。
妈妈固执得很,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嘴里唠唠叨叨数落着:“你们家丢了人,赶紧去找啊!何必跟我们一家过不去呢?你爹更过分,直接找警察告我们。这下好了,闹得连永秋的工作都丢了,饭不吃茶不思的,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的日子咋过呀?”
“咋了?永秋哥被单位开除了?”
“是啊。”
“他……他病了吗?姨,你让我过去瞧瞧他好不好?“
“不好!”
“姨,我有话要当面对他说,很要紧的话,求求你了。”
“开门……开门,把门敞开,让我出去!”王永秋在屋里面听见了,趴在窗户上大声喊。
王永正实在看不下去了,不管妈妈反不反对,转身回了屋,直接把里间的门打开了。
“小翠……小翠,是不是找到你姐姐了?”王永秋边往外跑边大声问道。
“没出息的东西!”于桂花白狠狠剜了王永秋一眼,嘟囔道,“都到这份了,你还惦记着她?谁管你的死活了?”
“嗯,有消息了。”女孩走到了门前,说,“刚刚接到信,怕你着急,我就赶过来了。”
于桂花一听这话,闪到了一边。
女孩却没敢往里迈,满脸慌怯。
王永秋走过去,说:“没事,快……快到里面来,告诉我,你姐她去到底哪儿了?”
女孩这才迈过门槛,抬头望着于桂花,叫了一声姨,放声哭了起来。
她这么一哭,于桂花心就软了,鼻子一酸,也跟着流起了眼泪。
王永秋急了,跳着脚喊:“先别哭啊,小翠你告诉我,你姐姐她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出事了啊?”
“没……没,我姐姐她没出事,她……她……”女孩抽噎着,梨花带雨的一张俏脸蛋儿叫人生怜。
“好了……好了,只要人没事就好,闺女,快到里面说吧。”于桂花没了脾气,抹着眼泪走进了院子。
她拿个马扎递给了女孩,说:“你坐吧。”
女孩刚落座,王永秋就蹲在了她跟前,小声问:“柳玉翠,你姐是不是已经回家了?”
女孩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没有回家?”王永秋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蹙了起来,“那她去……去哪儿了?”
“去广东了?”
“你怎么知道她去广东了?”
女孩说今天上午才收到了姐姐的一封信,信上说她跟人去了广东,已经找好了工作,让家里人不要担心。
说情况特殊,走的时候没来得及说一声,请家人原谅。
最后还嘱咐妹妹,一定要找到王永秋,当面向他赔礼道歉,说自己走这一步,也是被迫无奈,求他务必谅解。
“这怎么可能呢?”王永秋听完柳玉翠的复述,双眼呆痴,喃喃地说,“好好的,咋说走就走了呢?”
于桂花又动粗了,开口骂道:“你姐姐真不是个东西!好好跟人家谈着恋爱,抬脚就走,她这不是拿人当猴耍吗?”
“姨,我姐她不是那种人,一定是遇到了啥难处。”
“啥难处?你说她遇到了啥难处?别找借口了,我寻思着,要么是你爹把她卖了,要么就是她自己跟着有钱人跑了!”
“妈,你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柳玉荫她不是那种人,绝对不是!”王永秋回过神来,朝妈妈嚷着。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瞎了眼,找了个坏女人,还拿着当了宝贝。”于桂花气得直翻白眼。
“妈,你就别跟着添乱了,听人家把话说完好不好?”王永正向前一步,制止了妈妈。
女孩这才抬起头,朝着王永正看了一眼。
王永正这才留意到,柳玉翠长得挺好看,比她姐姐更有几分姿色。
“柳玉翠,你看过那封信吗?”王永秋问女孩。
女孩点点头,说我看过了,随即打开手里的布兜,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信封,交给了王永秋。
王永秋接过来,亟不可待地展开,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他长吁一口气,说:“这下我明白了。”
“你明白啥了?”
“其实她走得并不突然,都怪我当时太大意,没能问清楚。”
妈妈急了,说:“她把你踹了,你还责怪自己?”
王永秋把信纸重新折叠起来,塞进了信封,还给了柳玉翠,说:“看来她的确是有难处,要不然怎么会连寄信的地址都不留呢?”
“嗯,是啊,不过我找人看过上面的邮戳了,确实是广东那边的。”柳玉翠把信收起来,问王永秋,“永秋哥,你刚才说她走得并不突然,能告诉我是咋回事吗?”
王永秋说:“她临走的前几天,突然变得少言寡语起来,时不时就发呆,后来就直接不愿意见我了。”
“肯定是外面有人了呗。”妈妈说完,还瞅了柳玉翠一眼。
“妈,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呀?没人把你当哑巴!”王永秋直接把妈妈推到了一边,然后回过头来问柳玉翠,“你爸妈还好吧?”
“嗯,他们倒是没事。”
“没事就好,你姐不在家,你得多陪陪他们。”
柳玉翠点了点头,说:“实在对不住了永秋哥,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我替姐姐向你赔礼道歉了。”
“算了。”王永秋无奈地叹息一声,说,“不管怎么样,只要人没事就成。看来我们的缘分尽了,强求不得!”
柳玉翠又说了几句安慰话,便起身告辞了。
王永秋稍加思索,跟了出去,他推起了柳玉翠的自行车,说我去送送你吧。
柳玉翠也没有推辞,两个人一起朝着村外走去。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王永秋才回来。
他直接走进了厨房,见桌上摆了几样饭菜,二话不说,甩开腮帮子就吃了起来。
吃完后,抹抹嘴,扛起锄头出了门。
看来哥哥已经放下了那一切,这让王永正很欣慰,但他心里依然纠结着许许多多的问号——
看上去柳玉荫也不像是水性杨花的女人,怎么就偷偷摸摸跟别人去了广东呢?
她跟哥哥的感情看上去是认真的,可为什么无缘无故就分手了?
还有一点更值得怀疑,一个女孩子家,要远走高飞去那么远的地方,为什么连亲生父母都不说一声呢?
难道仅仅是为了淘金挣钱吗?
不对,肯定没有那么简单,里面一定另有隐情。
可又会是什么呢?
王永正是个情绪化的人,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下午走在返校的路上,郑秀兰看出了什么,就问他咋回事儿。
王永正实在憋不住了,就把哥哥的那段悲催的恋情说了出来。
郑秀兰听后,却很淡定,说:“男人女人之间的事情说复杂就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既然人家走,就肯定有走的道理,用不着刨根问底。”
“她那样做也太不道德了吧?”
“你以为她愿意那样啊?”
“你的意思是她走得不情愿?”
“也许吧。”
之后两个人没了话,各自怀揣着心事,朝着学校走去。
本想着王永秋跟柳家的故事就此了结,划上了句号,但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又发生了。
那是事发后的第二个周末,一家人去了村北的地里去翻红薯秧子,正忙活着,突然听到村里的高音喇叭打开了。
滋滋啦啦响过一阵子,又吹了几口气,一个粗嗓门的男人在喊了起来:“王永秋……王永秋,听到广播后马上回家,有个外村的姑娘来找你,王永秋……王永秋……”
一家人哪还有干活的心思,前脚后脚回了家。
进了家门一看,来的不是别人,竟然还是柳玉荫的妹妹柳玉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