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看见了，他还把人家的鼻子给打破了。”
“他把谁的鼻子打破了？”妈妈白了脸。
“贾志刚的鼻子被打破了。”
“你快说，到底是咋回事儿？”
王永秋就把在村口看到的那一幕说了出来，还添油加醋渲染了一番。
爸爸王志明听后，埋头思索了一会儿，说：“看来二小子伤了腿那事儿还真有些道道。”
于桂花问：“啥道道？”
王永秋插话说：“我怀疑是贾志刚那小子干的。”
王志明摇摇头，说不像是他。
“把人家打成了那样，不报复他才怪呢。”
“不会的，他们俩打小黏在一起，不会为了点狗屁事儿就下狠手。”
“哪会是谁？”
“算了，磕磕碰碰是常事儿，没啥大惊小怪的。老大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好好琢磨一下去农电所上班那事吧。”爸爸身子一歪，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大早，爸爸王志明走出了院子。
他到胡同口看了看，本打算去找支书孙贵忠，让他帮忙查一查。
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那个念头。
就算查出来又能怎么样？
人家咬定木棒是无意中落在那儿的，谁让你儿子走路不带眼睛，活该！
那样以来，不但“报不了仇”，反倒搞臭了二小子的名声，说不定还会影响到王永秋当电工。
所以说，只能忍！
可王永正忍不了，躺在直喊痛。
妈妈于桂花听不下去了，敞开伤口一看就急了，说：“不行……不行，不能再耗着了！”
王志明问一声：“咋了？”
“伤口发炎了。”
“有那么严重？”
“看看……看看，伤口都变成一团黑肉了，直冒蜀黍米水呢！”
王志明想了想，说：“那就去镇上的医院吧。”
“嗯，去吧，你用自行车驮上他，让医生给消消炎，包扎包扎。”
王志明有点犯难了，他说我急着去上班，一点空都没有。
再说了，老二这样也不能坐自行车，会把伤口重新撕裂的。
最终，还是决定让哥哥王永秋用独轮车推着他去医院。
王永秋说：“我还得回学校呢。”
王志明说：“都已经决定退学了，你还去学校干嘛？好好在家呆着吧，等当电工那事儿有了眉目，我去找老师说明情况，顺便再把你的被褥、书包什么的拿回来。”
王永秋仍是一脸不情愿，嘟嘟囔囔：“就是一点皮肉伤，哪还用得着去医院？十几里地，推着个破车子，像个啥呀？”
妈妈于桂花知道他这是怕丢人，扯着嗓子喊一声：“你弟弟要是瘸了呢？”
“会有那么严重？”
“万一呢？你能一辈子伺候他？”
“那好吧。”王永秋只得应了下来。
早饭也没顾得上吃，于桂花急匆匆去了学校。
她本来想着去找胡美丽给王永正请假，可胡美丽还没到学校，只好去找于校长。
于校长听了她的话，说：“磕得那么严重，可不能马虎，去吧……去吧，耽误不得。”
于桂花道声谢，紧脚回了家。
进屋后，见大儿子王永秋正在捣扯自己，又是洗漱，又是擦头油，还找出了过年穿的新衣服，搞得跟出门做客似的。
“你弟弟痛成那样，你还有心思打扮？快点走！”于桂花狠狠白了他一眼，抱一床被子走了出去。
王永秋根本没理会，该干嘛干嘛，收拾停当后，才把弟弟搀出去，安置到了手推车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一直阴沉着，话也不多说。
到了镇上的医院里，医生打开伤口看了一会儿，抬头问于桂花：“们家几个孩子？”
于桂花规规矩矩地回答道：“两个。”
“俩儿子是不是？”
“是。”
“怪不得这么不在意呢。”
于桂花脸白了，小声问医生：“大夫，你的意思是……”
医生凶她一句：“昨天晚上为什么不送来？”
“当时只觉得磕了一下，也没太在意。”
“再晚来半天就完蛋了。”
“您的意思是……”
“就废了！你看看，好好看看，这里面全都溃疡了！”医生用一把金属镊子挑开了创伤口，说，“看到没有，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连骨头都已经变质了。”
“变质了？”
“可不是嘛，变质了就是坏掉了，懂不懂？”
“坏掉了？”于桂花大惊失色，忙哀求道，“大夫，求求您……求求您，快帮着治治吧，可千万别让他……”
见于桂花急得要哭，医生缓下声音，说：“看上去是被什么东西撕裂了，如果及时回来处理一下，就没事了。我不是故意吓唬你，要是再耽误几个小时，那条腿真就难保了。”
医生说完，转身走到北墙上的一个橱柜前，打开橱门，叮叮咚咚往外拿着东西。
于桂花呆呆站在那里，苍白的脸上布满了一层细汗。
不大一会儿，医生手捧一个白色的托盘走了回来，上面放满了瓶瓶罐罐，还有一捆纱布，和一把锋利的剪刀。
他对着王永正说：“你把头转到一边，看着窗外，可能有点儿痛，你一定咬紧了牙关，知道吗？”
于桂花问：“很痛吧？”
医生说：“可不是嘛，按理说应该打麻药的，可昨天用完了，只能坚持一下了。”
“能不能等一下？等来了麻药再治。”于桂花试探着问。
医生说：“不是跟你说了嘛，再耽搁几个小时，那条腿就保不住了。”
于桂花嘘一口气，说：“那好吧，您赶紧给做吧。”
接下来，王永正经受了一次有生以来最剧烈的痛疼。
看上去医生的手法很娴熟，他挑开王永正腿上的伤口，先用镊子夹了大块的纱布，蘸足了酒精，在变质的肌肉里面抠来抠去，再用锋利的剪刀嘁哩喀喳剪掉了彻底变坏的腐肉。
处理完这一切，再用紫药水里里外外清洗干净。
接下来就是伤口缝合，钩型的手术针扎破皮肉，穿针引线，血水不停地往外流。
……
王永正哪儿承受过这样的痛疼，大汗淋漓，呼天抢地，双腿难以控制地踢来蹬去。
医生只得把于桂花和叶良喊到了病床前，死死摁住了王永正，才得以正常操作。
后来，王永秋还拿这事儿打趣，说那架势就像杀猪一般。
处理完毕后，王永正才渐渐缓了过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凌乱的头发里热气腾腾，就像刚刚从开水里捞出来的似的。
……
这一次可谓是不大不小的劫难，不只是给他身体上带来了巨大的伤痛，还差一点荒废了学业，甚至毁了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