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学良还算诚实,说:“有人说那是个鬼屋,夜里经常闹动静。”
厉老师没再勉强他,只嘱咐他那是封建迷信,不要在私下胡乱传播。
胡学良回到教室,一声不响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心里很矛盾,本想提醒一下王永正,要他不要住到那个房子里,可想到厉老师的嘱咐,就忍住了。
同学鲁志建走过来,问他:“班长,你是不是打退堂鼓了?”
胡学良说:“我觉得还是跟多数同学住在一起好。”
“不对吧,你肯定是害怕了。”鲁志建冷笑一声,奚落道,“想不到你堂堂一个大班长,竟然是个胆小鬼。”
“鲁志建,你不要胡说八道好不好?”胡学良瞪了他一眼。
“我怎么就胡说八道了?”
“厉老师说了,不让私下里传播那些牛鬼蛇神的东西。”
“厉老师还说让你跟王永正住到一块呢,你为什么不听?”
胡学良大喝一声:“有能耐你去呀!”
“我去就我去!老子才不怕那些狗屁玩意儿呢。”鲁志建说着,走到了王永正跟前,说,“没事,我陪你一起住,怎么样?”
王永正却拧了起来,说:“不用,我自己住就行!”
鲁志建问他:“你不怕?”
“怕什么?没啥好怕的。”
“大作家,你胆儿够肥的,是不是想当第二个蒲松龄呀?”
“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
鲁志建走到王永正身边,神神秘秘地说:“你知道为什么那个屋子一直空着吗?”
“不知道。”
“那我就给你说道说道。”鲁志建弄出一副牛逼拉撒的模样来,说,“很多人只知道那间屋子里闹鬼,却不晓得具体的细节,其实那间屋子里面,死过一个……”
“鲁志建,你给我住嘴!”班长胡学良大声喝令。
“咋了?我这可是为了大作家好。”鲁志建低头问王永正,“你想不想知道其中的秘密?”
王永正说:“如果那些秘密是你自己编造出来的,那就请你闭嘴!”
鲁志建摆摆手,说:“不是编造出来的,是一个知情人告诉我的,我说出来,你可不要害怕。”
“扯蛋!有什么好怕的?”
“那间屋子真的有鬼。”
“什么鬼?快说……快说……”旁边的同学齐声怂恿。
鲁志建扭头看着他,说:“是冤鬼!”
“什么样的冤鬼?”
“是个吊死鬼!知情人跟我说十几年前的一个夜晚,有人吊死在那间屋子里。”
“什么人?”
“女人,一个女知青。”
有人提出了异议,说:“这不是瞎扯吗?学校里怎么会有女知青?”
“十年前,这里不是学校,是一个知青点,那间屋子里住着一个女知青,很漂亮的女知青,对了,听说她很喜欢穿红色的衣服。”
“鲁志建,你小子不会是故意吓唬我们吧?”
“我吓唬你们干吗?是一个知道底细的人跟我说的,有名有姓,那个女人姓董,她是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夜晚,用一根麻绳把自己挂在了房梁上。”
“那你说,她为什么要上吊?”
“听说那个女知青跟一个男人好上了,过了一个阶段,男人又跟另一个女人好了,一气之下就寻死上吊了。”
“鲁志建,你住嘴!再敢继续胡说八道,我就告诉老师去。”胡学良站起来,大声制止道。
“好,不说了……不说了。”鲁志建对着王永正说,“大作家,事我都跟你讲清楚了,要是没那个胆量,趁早就不要住进去了。”
“滚一边去!谁相信你的鬼话!”王永正大吼一声。
“王永正,你不识好歹是不是?那好,你住吧……住吧,看那个女鬼不把你吓死才怪呢。”鲁志建说完,摇头晃脑回了自己位子上。
“住!老子就要一个人住!”
大话已经喊出来了,便没了退路。
下课后,王永正去了厉老师的办公室。
厉老师问他:“你确定住那屋了?”
王永正点点头。
“一个人?”
“嗯,一个人清净。”
厉老师稍加沉吟,说:“也好,都是个大小男人了,甭拿着几句鬼话当回事儿。”
“没事,我不怕,这就把东西搬过去。”
“不要着急。”厉老师看了一眼课程表,说,“第三节是劳动课,我安排几个人同学帮你把屋里的卫生打扫一下,再从总务处抬一张床过去。”
王永正答应下来,在返回教室的路上遇到了郑秀兰,看上去她是故意等在那儿的。
“你真的去那屋住?”郑秀兰问他。
王永正说:“是啊,怎么了?”
“你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
“不是说那屋闹鬼吗?”
“我不信。”
“真心不是逞能?”
“我逞个狗屁能呀!”
“那就好,可不能半道成了缩头乌龟,让人瞧不起。”郑秀兰说完,朝着教室走去。
王永正站在原地,一脸呆萌,直到上课铃响起。
下了第二节课,厉老师喊上了几个男生,让王永正带上行李,去了后院最西边的那间屋。
打开门一看,里面空空荡荡。
土质的地面上布满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墙面用旧报纸糊着,已经变成了焦黄色,上面的内容有着明显的时代痕迹。
王永正抬起头,见天棚也是用报纸裱糊起来的,根本看不见房梁,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
鲁志建所说的那些要么是传言,要么就是编造出来的,连房梁都看不见,怎么会有人吊死在上面呢?
厉老师亲自上阵,安排两个同学抬来了清水,满屋子洒了一遍,再用笤帚彻底扫除了。
然后去食堂那边抱来了柴禾,放在正中的地面上点燃了。
火焰腾起,噼里啪啦燃烧着。
屋子里的霉腐气息瞬间没了,空气也变得暖融融起来。
后来王永正才知道,厉老师点火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驱赶潮气,而是为了“驱鬼避邪”。
做完那一切,四个同学才把一张简易的单人木床抬进来,按在了西北角的墙旮旯里。
厉老师问王永正:“怎么样?还满意吧?”
王永正笑着点了点头,说谢谢老师。
“不用谢我,倒是该谢谢同学们。看看……看看,这一眨眼的工夫,大家就把这屋子拾掇得跟个小宾馆似的。”
有同学不无羡慕地说:“王永正,你这都享受老师待遇了,不认识的学生见你从这屋里出来,说不定会给你鞠躬呢!”
“好了……好了,就这样吧,你们都去参加劳动吧。”厉老师回过头,对着王永正说,“你就不要去了,收拾一下东西,再把门前的杂草清理清理。”
王永正应一声,目送着厉老师带着同学们去拆除废旧的养猪场了。
这会儿他早就把闹鬼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站在屋子里,这边瞅瞅,那边看看,心里美滋滋的。
一切收拾停当,他去了教室。
这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后,他回到了自己的新住处。
进屋关了门,来来回回走了几趟,心里面很兴奋,一时半会儿没有睡意,就看起了墙上的报纸。
看来看去,他看到了一段用钢笔写上去的文字,字虽然写得有点儿稚嫩,却很娟秀——
我们共同的路,已走过一个柔情旖旎的春季。
而今,路已渐渐延伸到了夏日的深处;
你突然停下来,望着我羸弱而无花无果的肢体,不无责怨的说:这条路只属于你,而不属于我……
既然路有千万条,你就有千万次选择的机会和权利,我又何必把你强行挽留。
真的,人各有志!
你走吧,我不会哭,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能让我动容……
王永正读完后,心头轰然一阵闷热,就像灌下了一杯高度白酒,思绪也随之飘忽起来。
这些话里的意思他一时读不懂,但却领悟到一定与男女感情有关,里面渗透着浓浓的伤感。
他忽然想到了那个传说中那个上吊自杀的红衣女人,莫非她真的是为情所困,一时想不开就寻了短见?
若真如此的话,那个传说就不是传说了,而是个活生生的现实。
王永正头皮发紧,后背发凉。
他爬上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无论如何不敢再往下想了。
扯淡!
这不就是一段文字嘛,自己何必去对号入座呢?
就算是真的发生过什么,那也是多年之前的事了,人死如灯灭,哪有什么鬼啊怪啊的。
都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编出来吓唬人的,信则有,不信则无,去他个狗娘养的,老子才不信呢!
这样一想,他就安静了下来。
再加上为了荆玉龙那事儿,昨天夜里几乎一夜没睡,这时候舒舒服服躺下来,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突然,他感觉胸口发闷,喉头发紧。
睁开眼睛一看,竟然看到了一个长发女人。
女人脸色煞白,身上穿着一袭红色长裙。
她俯下身,冰凉的双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谁……谁?你是谁?”王永正大声惊叫起来。
女人没说话,嘿嘿冷笑着,长长的舌头垂了出来,足足有三十公分长,一直垂到了饱胀的胸口。
鬼!
鬼啊!
她一定就是那个吊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