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有假,以前不让你学,那是因为你个头矮,怕你摔着。”
“绝对没问题,不信你看。”王永正走过去,一只脚踩在脚踏上,抬腿上了自行车,撒着欢地蹬了起来。
“行,明天你就可以学了,把车推到麦场里去,慢慢来,这周学不会,下周接着练。”
“好来!”王永正越发用力蹬了起来,撒着欢地扭动着身子。
第二天,天刚亮他就推着自行车去了打麦场,按照爸爸昨天夜里教他的要领,开始练了起来。
一开始掌握不好平衡,连续摔倒过几次,把脚踝都磕出了血。
但他忍着痛,咬牙坚持住了,半晌的工夫,就能正常骑行了。
虽然车速很慢,拐弯也不敢过急,但好歹已经掌握了基本要领。
正练着,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郑秀兰!”王永正喊了一声,视线转移,车把一拧,噗嗤一下钻到了麦秸垛上。
郑秀兰跑过来,把摔进了麦秸里的王永正拽了出来,说:“我就知道你骑得不稳,喊都没敢喊,你可倒好,自己慌成了那个样子。”
王永正咧嘴笑着,说:“看你站在那儿,我还以为是做梦呢,眨眼了一下眼,就栽了。”
“不过看上去你骑得已经有模有样了。”郑秀兰伸手把王永正头上的草屑拿掉,说,“本来我昨天下午就能回来的,可下课后范高峰去找我,耽误了时间,没能赶上去镇上的客车。”
王永正脸色一沉,问:“范高峰是找你干嘛?”
“这有啥大惊小怪的?他也考到一中去了,不过没跟我分在一个班。”
“我还以为他被乡下的高中录取了,就他那破烂成绩,也能考到一中去?”王永正把自行车扶起来,推到了一边。
郑秀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能说出去。”
“说吧,我不说。”
郑秀兰往王永正身边走了走,说:“他是走后门进去的。”
“不是说任何人不能走后门吗?”
“那要看谁了,他家亲戚厉害。”
“有多厉害?”
“管招生的那个县长是他……他,对了,好像是他姥姥的娘家侄子。”
“谁跟你说的?”
“范高峰亲口告诉我的呀。”
“他连这个都告诉你?”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问他考了多少分,他就如实告诉我了。”
王永正心头一堵,倒不是因为知道了范高峰走后门去了县城的一中,而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
既然连这样的秘密都能告诉她,这说明了什么?
见王永正皱着眉头一脸官司,郑秀兰说:“其实我也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昨天是第一次。”
“那他找你干嘛?”
“你还记得那支钢笔吗?”
提到那支钢笔,王永正就更来气了,忿忿地说:“你还好意思说,当初就不该拿着钢笔跟他做交易。”
“我还不是为你担心啊,万一被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私下里找了好几个同学,人家都不愿意去陪你,只有范高峰勉强答应了下来,还跟我提了条件,说用一用那支钢笔。”
“用一用?”
“是啊,后来摔断了,他就没法还我了,所以昨天才去找我。”
“他想干嘛?”
“他买了一支新的给了我,说算是赔偿。”
“你收下了?”
“一开始我不要,可他硬塞给了我。”
“你可真傻!”王永正推起自行车就往前走。
郑秀兰跟在后面,问他:“你去哪儿?”
“回家!”
“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呢。”
“你说,我听着呢。”
“我爸回来了,过几天就搬家。”
王永正放缓了脚步,问她:“以后你就不再回村里了?”
“是啊,我一个人怎么回来?等放了寒假的时候,你去县城里找我玩吧,坐车也听方便的。”
王永正心头一揪,回过头来,看到郑秀兰的头上竟然戴着自己为她买的那只粉红色的蝴蝶结。
灿烂的阳光下,蝴蝶结好像活了起来,扇动翅膀翩翩起舞。
王永正就像喝醉酒了一样,跌跌撞撞回了家。
进门停稳自行车,径直钻进了西屋,扑倒在床上,掫过被子蒙住脑袋,哭了起来。
哭声沉闷,俨然一头受伤的老牛。
爸爸、妈妈下地干活回来后,他早就安静了下来,洗把脸,推起自行车就往外走。
“马上就吃饭了,别出去了!”妈妈喊道。
王永正头也不回,说:“我不饿,回来喝了口水,接着练去。”
爸爸问:“骑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王永正快步朝前走去。
“那好,去就去吧,一气练成就行了。”
王永正没有再去麦场,而是去了通往镇上的土路上,一边练习骑车,一边留意着过往的行人。
但最终,他也没能见着郑秀兰的身影。
直到太阳偏西,慢慢变红,才不得已回了家。
到家简单吃了点东西,爸爸担心天黑前他到不了镇上,坚持要骑车送他,被他拒绝了。
走在路上,虽然脚步匆匆,却一直东张西望,期待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看到那个活起来的蝴蝶结。
到了学校后,已是夜色弥漫,同学们大多已经开始自习了。
他把东西放到了宿舍,一路小跑去了教室,刚刚坐定,就看到了范小青正埋头在写着什么。
她终于回来了!
王永正感觉胸口轻松了许多,这才意识到,原来这几天自己一直都在惦记着她。
下课之后,他故意走在了后头。
范小青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跟在后面出了门。
走到那棵大杨树下,王永正就着急问她:“你那几天去哪里了?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
范小青说:“我妈妈犯病了。”
“哦,我还以为你受不了压力逃走了呢。”
“狗屁!我才不怕呢。”
“你妈情况怎么样了?”
“没样。”范小青叹一口气,说,“去县医院住了几天,医生也没好办法,只能出院了。”
“那谁在照顾她?”
“我爸呗。”
正说着,突然听到有人喊:“王永正,你小子怎么死不悔改呀?刚一见面又黏糊上了?”
王永正回头一看,是刘翔宇,就跟范小青说:“那我走了,你也回宿舍睡觉吧。”
范小青说:“我得赶紧补课呀,要不然就跟不上了。”
“宿舍里一会儿就熄灯了,你怎么个补法?”
“我去找杨老师,看能不能用一下他的办公室。”
“那合适吗?”
“问一下呗,不合适就算了。”范小青说完朝着老师办公室走去。
王永正回头望着刘翔宇,说:“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儿。”
“去吧……去吧,会跟你的小织女约会吧。”刘翔宇流里流气地说。
王永正懒得跟他解释,跟在范小青后面去了杨老师办公室。
他站在门口,看着范小青打一声报告走了进去,把自己想借用他办公室补习功课的事儿说了出来。
杨老师听了,直截了当地说:“这事不合适,因为你是个女生,传出去不好听。再说了,就那么几天的课,白天补一下就成了,用不着熬夜。”
范小青不好再说什么,返身走出了办公室。
王永正跟在她身后,说:“杨老师说得也有道理,白天补一下就足够了,这样吧,我明天把那几节课的笔记给你,参照着课本看一下就明白了。”
范小青点点头,说那也只能这样了,恹恹地朝前走去。
王永正先去了一趟厕所,见有个黑影蹲在茅坑上抽烟,他看都没看,低头解决了内急便回了宿舍。
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很冲的香烟味儿。
抬头一看,见刘翔宇正在分烟。
他趴在床上,面前堆着很多散开的香烟,一支支递给过来讨要的同学,嘴里说着:“今天货带的不多,加倍的事就免了,先抽一支过过瘾吧。”
见王永正回来了,摸起一支递给他,说:“这么快就办妥了?”
“去你的!少胡说八道!”
“你小子,真他妈能耐,你身上有糖呀?还是有蜜,范小青咋就愿意往你身上靠呢?”
王永正不想跟他贫,脱衣上床,躺了下来。
“哝,你的。”刘翔宇把一支烟送到了王永正的嘴巴前。
王永正一把推开,闭上了眼睛。
“你小子,啥意思这是?不抽不抽呗,别他妈甩脸色给老子看呀!”
有个同学走过来,一把夺去了那支香烟,说:“他不喜欢抽就算了,我替他抽了。”
“妈个巴子的!咋还动手抢呀?”刘翔宇破口大骂。
那个同学不回声,把烟卷衔在嘴上,跳到了床上。
“还有没领的吗?再不领收工睡觉了。”刘翔宇边说着数着眼前的香烟,“一支、两支、三支……”
“我的还没领呢。”
“真没领假没领呀?你小子可不能糊弄我。”
“真没领!拿来,把那些全都给我吧。”
刘翔宇猛然抬起头,顿时傻在了那里。
站在他床前的不是别人,正是班主任杨先吉。
想把烟收起来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得趴下来,用胳膊挡住了。
“拿来呀,怎么不发了?”
“老师,我……我这是在闹着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