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我跟你说实话吧,那间屋子之前出过人命,有人在房梁上扯绳吊死了。”
“啥?”于桂花大惊失色,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快说……快说,到底是咋回事儿?”
胡美丽就把女知青的殉情的事儿说一遍,还说那间屋子一直没人敢住,王永正一个小孩子,真要是沾染了邪气可就麻烦了。
“你说那是间鬼屋?”
“是啊!”
“怪不得呢!”
“怪不得什么?”
“这几天夜里,我总是在做恶梦,梦见一个女人在追我。”
“真的?”
“我骗你干嘛呀?吓得连个囫囵觉都没法睡。”
“追你的女人长啥样?”
“披头散发,脸色煞白,穿一身红衣服,我……我都不敢说了,一说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胡美丽愣了片刻,站了起来,说你还是去找人问一下吧,说不定这事还有些道道。
说完就贼溜溜走出了院子,好像身后有狼赶着一样。
“哎,胡老师,你别走呀,再跟我说道说道。”
“我知道的也不多,学校里还有事呢,得赶紧过去一趟。”
于桂花望着胡美丽的背影,浑身发凉,五脏六腑间就像钻进了无数只苍蝇,闹哄哄一片。
她哪儿还顾得上洗衣服,锁上门,一路小跑去了黄仙姑家。
黄仙姑好像真的有先知先觉似的,早就搬个木凳坐到了院子里。
她双目微瞑,见于桂花进了门,就说:“你咋才来呀?老婶都等了你老半天了。”
“婶子你在等我?”
“是啊。”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这还要问了?傻媳妇。”黄仙姑睁开一双浑浊的眼睛,直直瞪着于桂花,吸了一口凉气。
于桂花心头一颤,问:“咋了?婶。”
黄仙姑说:“王家媳妇,你家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啊!”
“婶,我家沾染啥不干净的东西了?”
黄仙姑耷拉着眼皮,只有一条细缝儿闪着寒光,说:“咋不干净你还要问我了?要不然你能急乎乎地来找我?”
于桂花只得把小儿子住到“鬼屋”的事儿说了一遍。
黄仙姑听罢,闭上双眼,嘴里默念了好大一阵子,才说:“是啊,那间屋子真有个不散的阴魂在里面呢。”
“那……那该咋办?”
“多亏着你家二小子八字硬,要不然早就魂飞魄散了。”
“婶子,那屋还能住吗?”
“趁着还没出事赶紧搬走吧。”
“可他实在是没地方去呀,全学校只剩了那一间空屋子。再说了,老师也是好心好意让他住进去,这时候再急着要搬走,老师会不会对他有看法?”
“好,那我再仔细瞅瞅。”黄仙姑面朝东方,不停地翻着白眼,突然打了一个激灵,说:“还好,这会子那个脏东西已经不在屋里了。”
“那……那她去哪儿了?”
黄仙姑站起来,围着于桂花转来转去,不停地吸着鼻息,就像一条诡异的老狗。
于桂花吓得浑身麻凉,瑟瑟发抖,几乎都站不住了。
嗅了半天,黄仙姑停了下来,断言道:“王家媳妇,怎么连你身上都沾染了呢?”
“怎么会沾染到我身上了?”
“那个脏东西跟到你家来了。”
“婶子,你的意思是她跟着老二到我们家了?”于桂花脸色煞白,没了一点血色。
黄仙姑微眯双眼,掐指默念了一会儿,说:“是啊,虽是散魂游魄,可也够缠人的。”
“婶子……婶子,这可怎么办呀?”于桂花几乎要被吓哭了,哀求道,“你快帮着想想法子吧,无论如何也得把脏东西赶走。”
“看看把你给吓成那个样吧,没事的,有婶子呢!”黄仙姑重新坐下来,说,“多亏着你儿是个头顶旺火的命硬之人,让他遇上了,也不一定是坏事儿。”
“都已经被鬼缠上了,还不是坏事儿?”
“是啊,有些鬼不但不害人,反而养人,这要看遇见的人有没有那个命了。有句老话叫以阴养阳,梁上开花,说不定你家孩真就出息了。”
“婶啊,你就别开玩笑了,赶紧想想法子吧。”
“没事,既然那个游魂跟着来了,咱就叫她有来无往,扫地出门!”
虽然于桂花听不懂黄仙姑的话,但似乎觉得来找她就对了,绷紧的心弦慢慢松弛下来。
黄仙姑抬起头,抬手打着眼罩,朝着偏西的太阳望一眼,说:“好……好,你既然跑来求婶子,婶子就不能眼看着不管。这样吧,你日落时分再来一趟,我这就帮你燃香磕头,求一个驱邪避灾法子。”
“好……好,那就辛苦婶子了。”
黄仙姑没应声,转身走进了低矮的茅屋。
“婶子,要不……要不我先给你点香火钱吧?”于桂花站在那儿喊。
黄仙姑头也没回,说:“你看着办吧。”
于桂花摸了摸口袋,掏出了一把零碎钱,数了数,只有一块六毛钱,就说:“婶子,就这么多了,您别嫌少。”
“没多没少,心诚则灵,压磨盘上吧。”
于桂花走到石磨前,见上面有一块磨刀石,就把钱压在了下面。
本想着再跟过去问个仔细,可黄仙姑已经燃起了香火,正双膝跪地磕着头。
觉得不便惊扰,转身走出了院子。
她惶恐不安地回了家,见男人已经下田回来,正在院子里喝着茶水,就问:“老二去哪儿了?”
“哦,他在路上遇见贾志刚跟孙立庆,一起去河里捉鱼了。”王志明见老婆神色慌乱,很不正常,问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于桂花直接埋怨了起来,说:“都怪你多管闲事,不光自己被调走了,还给孩子惹来了祸端。”
“哪算什么祸端,让他自己住校也不是件孬事儿,正好锻炼一下他的自理能力,要不然啥时候能长大。”
“不是呀,是他沾染了邪气。”于桂花就把事情的原委道了出来。
王志明听了,咬牙切齿地骂老婆:“你这个熊娘们儿,这都啥年代了,你还信那些牛鬼蛇神的东西?”
“胡美丽是个文化人,连她都相信,我能不信?”
“胡老师也真是的,孬好也算是个知识分子,怎么能胡乱传播那些玩意儿呢?”
“胡美丽说了,在那间屋子里吊死的女人跟她是老乡,一起来的知情,有名有姓,那还假的了?”
“是啊,当年吊死女人的事儿我也听说过,不光知道那个女人是知青,还知道他是为啥死的。”
“那你说,她是为啥死的?”
“她跟一个有家室的男人相好,那本来就是死路一条,可她还执迷不悟,后来果然就出事了,不但让人给蹬了,还被那个野男人的老婆找上门来暴打一顿,连眼都给打瞎了。”
“那个娘们真是个母夜叉,教训一下也就罢了,咋下死手呢?有本事管好自己家男人呀,他不出来勾搭,人家女知青能往她男人的怀里扑吗?”
“后来我从知道,那个男人是革x会的领导,估摸着也不是个善茬,他老婆要是能管得住他,能出了打野食吗?”
“男人就没几个好东西!”
“切,你可别打着栗子捎着枣,我可没干对不住你的事。”
“你就别嘴硬了,我还没好意思说呢,你倒是先自己撇清了。我问你,你是不是跟那个小周有一腿?”
“你就知道胡说八道!”王志明吼一嗓子,脸上挂不住了。
他瞪圆眼珠子嚷嚷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咱那个表弟心眼太多,借着去找我玩的名义勾搭话务员小周,一来二去到手了,却过不了老丈人那一关,到头来还泼了我一身脏水,你说我能怎么办?”
“算了……算了,不说那些狗屁事了。要不这样吧,你下午去一趟镇上,帮着老二重新找一个住宿的地方。”
王志明犯难了,他哭丧着脸说:“我现在不敢回去,万一被老周看到了,又得怀疑我去帮小周做地下工作。”
于桂花叹息一声,说:“那个老东西可真是个杂碎!”
“你呀,就别胡思乱想了,让老二安安稳稳住在那儿就行了,光天化日的,哪里来的鬼呀怪的?不都是人吓唬人吗?你说是不是?”
于桂花摇摇头,说:“不是,这事儿可没你说的那么简单,连黄仙姑都看出来了,还说那个冤鬼来咱家了呢?”
王志明笑着说:“你指给我看看,冤鬼在哪儿呢?我跟她谈谈,让她赶紧离开,也好早点找个好人家投胎去。”
“破嘴,滚一边去!”
正说着,王永正一步迈了进来,浑身湿了个透彻,脸上、衣服上全都涂满了黑黢黢的淤泥。
“老二,你这是咋了?”于桂花越发惊悚了。
王永正双眼直愣愣,一副痴呆相,话也没说,去水缸里舀了满满一盆水,钻进旱厕里冲洗起来。
爸爸跟过来,站在外头问他:“掉水里了?”
“先别急着问,等会儿再说。”王永正声音有点儿打颤,圆溜溜的小肚子一起一伏。
王志明退回来,对着一脸仓惶的老婆说:“那小子一定是跟人打架了。”
“打架?跟贾志刚?”
“不知道,我瞎猜的。”
两口子半步没动,一直侯在外头,见王永正从旱厕里走出来,于桂花拿条毛巾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啊!”
王永正惊叫一声,随手扯下毛巾,扔在了地上。
“咋了这是?”于桂花捡起毛巾,想过去帮儿子擦一擦,却被王志明摆手制止了。
王志明走过去,小声说:“你都多大个人了,还耍小孩子脾气?”
“没……没,我没耍脾气,是……是害怕。”王永正说着,抬起右手捂在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