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桂花看了王永正一眼,嘱咐道:“你听了可不能对外面的人说,丢人!知道了吗?”
见王永正点头应着,才说:“范开花听人说,那个女孩她爹是个麻风病。”
“麻风病?”
“是啊,那病可了不得。”
“不过吧,现在已经不是难治的症候了,打几针就能彻底治好,要不然,怎么会连麻风病院都撤了呢?没什么好怕的。”
“你说得轻巧,那病可是有遗传的,万一传到孙子那一辈呢?”
“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天天听广播,上头不是说了嘛,那种病已经根除了。”
“好,就算是那病没事,可还有更龌龊的呢。”
“还有啥?”
“算了……算了,这会儿不说了,脏得吃不下饭。”于桂花说完,扫了一眼王永正。
“话说个半截子,心都堵到了嗓子眼了,还怎么吃得下饭?”王志明是个急性子,脸色跟着耷拉了下来。
于桂花呼啦啦喝几口粥,转向王志明,小声说:“听说那个女孩的爹不光是个麻风病,还是个大野驴。”
“啥意思?”王志明皱了一下眉头。
于桂花说:“就是作风有问题,从年轻的时候就在外面沾花惹草。”
“不对吧。”王志明喝一口酒,舔了舔嘴唇,说,“他得了那种病,还有女人敢靠近他?”
“听说女孩她爹嘴皮子很溜,手头又有几个臭钱,对了,还是村里的民兵,夜里站岗的时候,就偷偷摸摸干那事了。”
“瞎扯,背后嚼舌的事儿你也相信?”
“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她爹还跟外面的女人生了孩子,你说这样的人家怎么能攀亲?”
“还有这种事?”王志明沉下脸,点燃香烟,吸一口,说,“明天把那小子喊回来,彻彻底底问个明白,如果真是那样,就赶紧散了。”
于桂花说:“要不然,我们去一趟吧。”
“不行,还是在家谈好。”
“可他要是不回来呢?”
“他敢!”
一顿饭吃得无滋无味,王永正站起来,回了自己屋,心思又跑到郑秀兰哪里去了。
这个时候她在干啥呢?
会在看自己给她的报纸吗?
对了,也许正在说去县城的事呢。
此时此刻,郑秀兰的确是在跟妈妈坐在一起聊天儿,并且聊的还是有关王永正的事情。
郑秀兰告诉妈妈,王永正住到了老师的宿舍里,同学们都说他住的那是个鬼屋,夜里经常有怪动静。
妈妈就问她是不是在后院最西边那一间。
郑秀兰说:“是啊,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敢住在那间屋子呢?”妈妈满脸惊讶。
郑秀兰看出了什么,跟着问:“妈,你知道那个屋子?”
“是啊,妈知道。”
“你又没在镇上的小学呆过,怎么会知道那些?”
妈妈说:“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个地方是知青点,后来才改成了学校,又加盖了前边的那一排。”
“知青点?”
“是啊,妈妈本来就是个知青,后来考上了小学老师。”
“照你这么说,那个屋子里真的吊死过人了?”
妈妈点了点头。
“吊死的那个人是谁?你认识她吗?”
“当然认识了,我们是老乡,一块儿来到了知青点,后来还跟我一起报名考老师,可她没考上。”
“那她怎么就上吊自杀了呢?”
妈妈看了女儿一眼,说:“你知道有那么回事就行了,别再刨根问底了,听了心里不好受。”
“我只是好奇,知道底细也就不再胡思乱想了。”
妈妈说:“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她死得太可惜了,眼看着就要返城了,她却死在了这边。”
“不会就是为了返城的事吧?”
“谁知道呢,有人说是因为男人,反正与感情有关。”
“她傻呀,为了感情就去死?”
“你还小,不懂那些。”妈妈嘘一口气,说,“感情这东西有时候害人,妈妈要不是稀里糊涂跟你爸有了感情,又怀上你,这时候早就回大城市了。”
“对了,有个事儿我始终没弄明白,我爸在那么远的地方当兵,你怎么就跟他谈上恋爱了呢?”
妈妈淡然一笑,说:“那时候,我刚被下派到村里当老师,一次去公社开会的路上,遇见了回家探亲的你爸。”
“然后你们就谈恋爱了?”
“算是吧,反正第二年就有了你。”
“妈,你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啥?”
“后悔嫁给我爸了呀。”
妈妈沉吟片刻,叹息道:“这都是命啊!既然摆脱不掉,就得接受。”
“这不还是不情愿嘛。”
“你现在还小,那些事情你不懂,长大后就自然就明白了。”
郑秀兰盯着妈妈的脸,突然感觉到妈妈也是有故事的人,只是隐藏得很深罢了。
“对了,你说王永正已经住到那个屋子里了吗?”
“是啊,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嘛。”
“他胆子可真够大的。”
“怎么了?”
“听说那个女人死后,一到深夜就出来闹腾,屋子里哭一阵、笑一阵,到后来才慢慢平静下来。”
“真的假的呀?那也太吓人了。”
“那么多人都在说,还能假的了?前年我去中心校开会,特地过去看了一下,见房门紧锁,窗棂上缠满了蜘蛛网。大着胆子瞅一眼,里面黑咕隆咚的,好像还有一股阴气往外冒。回家后,好几天都迷迷瞪瞪,老回不过神来。”妈妈脸上明显有了惊悸之色。
“真的呀?不行……不行,那我得赶紧告诉王永正,不能再住在那个房子里面了。”
“他想住就让他住去,管你屁事啊?”
“万一他……他……”
“他什么他?我说的那些也不一定当真,说不定是有人故意编出来吓人的,是封建迷信!”
“可你刚才还说那屋里有阴气呢。”
“我是逗你玩呢,启发你的想象力。”妈妈脸上恢复了正常,接着说,“秀兰,你给我记好了,以后跟那个小子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能走得太近了。”
“为什么呀?”
“因为你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妈,咱可不能不讲良心,自打去镇上上学后,王永正帮了我很多很多的忙。就说今天下午吧,在往回走的路上,突然从路边蹿出一个疯子,二话不说就抓我,要不是王永正摸起石头跟他拼命,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啥?你遇见疯子了?”
“是啊。”郑秀兰就把疯子追自己,被王永正赶跑的事情说了一遍。
妈妈听了,说:“我也没说不让你跟他一块,只要保持距离就行,男人都一样,该防范还得防范。”
“妈,你什么意思呀?是不是后悔当年没防范我爸了?”
“算了……算了,咱不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要紧的是当下你要好好学习,一定得考上县里的一中。”
“妈呀,考一中的事你说了八百遍了,耳朵都听出茧子了,考!考!我好好考行了吧!”郑秀兰站起来,甩一个冷脸去了西屋。
妈妈还坐在昏黄的灯下,嘟嘟囔囔地说:“你要是能考到县城去,那就省事了,免得还得为你转学。”
“转学?转啥学?”郑秀兰回过头来,手扒着门框问妈妈。
妈妈说:“事儿还没彻底定下来,所以就没急着告诉你,你爸爸打算从部队转到地方,正在落实工作,到时候咱就可以搬到县城里住了。”
郑秀兰听了,脸上没有一丝惊喜,皱着眉问:“这是几时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呢?”
“早就着手办了,我连请调报告都打上去了。”
“爸爸真的能回来?”
“当然能了,这是符合政策的事儿。”
郑秀兰没再说什么,进屋掩了门,拿起王永正给的《初中生报》看了起来,注意力却难以集中,心里乱糟糟一片。
第二天上午,胡美丽走出家门,先是在村子里溜达了一圈,然后拐弯去了王永正家。
见王永正妈妈于桂花正坐在院子里洗衣裳,问一声:“嫂子,忙着呢。”
于桂花抬起头,一脸寒霜。
自打儿子考到了镇上的尖子班后,她就没有正眼瞧过胡美丽。
她记恨她,想到她三番五次的“欺负”自己的小儿子心里就憋得慌。
胡美丽啊胡美丽,瞧瞧你做的那些事儿,还有个女人样吗?
还配当老师吗?
见胡美丽到了跟前,于桂花冷洒洒地问:“你有事吗?”
“是啊……是啊,是有点事儿。”胡美丽说着,朝着屋里扫一眼,小声问道:“还有别人在家吗?”
“干嘛?”
“他们都出去了吗?”
“嗯,老二跟他爸去锄地了。”于桂花心弦绷了起来,揣摩不透胡美丽又要耍啥幺蛾子。
她站起来,进屋拿来了一个马扎,递给了胡美丽。
胡美丽坐下来,说:“嫂子,有个事儿,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跟你说一声。”
“有话你尽管说。”
“王永正没跟你说他现在住的那间屋子?”
“说了呀,自打他爸爸调走后,他没了住处,学生宿舍又塞不下,只好住到了一间空屋子里。”
“他就没说别的?”
“说那是个单间,待遇跟老师差不多。”
“他还顾得上臭美,可不是那回事儿。”
“那是咋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