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赵冬苓原作 管勇韬改编2025-01-16 16:3815,391

9

邱华回来的时候,罗英子还在和门外的人僵持着。罗英子索性不关门了,就在门口坐着,那几个大汉有人坐在楼梯台阶上,有人在门口站着跟罗英子大眼瞪小眼,看样子还有轮岗。

看着邱华从电梯里出来,罗英子赶紧迎上去把雨伞和包接过来,又嘱咐兰兰烧热水拿毛巾。邱华走到沙发前,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衣服,正犹豫着,罗英子一把把她按坐下去。

邱华坐下来,看着罗英子:“不起作用,是那个陈硕出的主意。我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吃饭。”她又转头看向门口,示意那几个大汉:“没报案?”

罗英子无奈地摇头:“报了,警察来了他们就走,走了他们又来,没意义。”

两人正说着,方丽虹的电话打了进来,邱华急切地接起来,脸上的表情却渐渐黯然下来。

“方律师打来的电话。”邱华挂掉手机,声音显得有些苍白:“方律师现在还在法院。法院那边反馈,现阶段,他们也没有合适的途径干预。行长和王处长也都手机关机,看来他们是下了决心要折腾你了。”

罗英子恼火道:“还真拿流氓没办法了?还有法律吗?”

邱华无力地摇摇头:“现在的情况是:法院没法干预,公安也管不了债务纠纷。”

罗英子站起身来,悲愤交加:“好吧,我搬,我搬,横竖就这一条命。”

邱华赶紧安抚道:“英子,别冲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如果你不搬,银行也拿你没办法。”

罗英子拍拍邱华的肩膀:“谢谢你,邱华。我搬,我还有工作,还有自己的生活,我可不想每天和这帮流氓打交道。”

客厅里,罗英子和兰兰忙着收拾自己东西,邱华也在帮着打包。这时,罗英玮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陈硕。罗英玮接起电话,听到陈硕的声音,她怒不可遏地大喊:“滚蛋!”。一下子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到沙发上。

路边,陈硕坐在自己的车内,看着手中的手机。

“神经病哦。被丈夫坑成这样还怪别人?活该了。”陈硕嘟囔了一句,打开图片库,看了一眼今天审查贷款协议时拍到的罗英子家地址,一脚油门走了。

入夜后的雨势更加猛烈了,伴随着呼啸的风,吹的人睁不开眼睛,罗英子、邱华和兰兰三人合力往车里搬运着东西。

罗英子看见银行保安队长披着雨披过来,把钥匙交到他手里:“恭喜你,完成任务了。”那彪形大汉看着面前被雨水浇透的三个小姑娘,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接过钥匙转身走了。

装完东西,兰兰已经上了车,邱华走到罗英玮身边,撑开了陈硕送给她的伞,为她遮挡着雨水。

“这么大的雨,赶紧上车,我先把你送回去。”罗英玮把伞推到邱华头顶,焦急地说道。

邱华却摇了摇头,问道:“你去哪?”

罗英玮无奈地笑了笑,“天无绝人之路,还能去哪?我在这附近订了家快捷酒店,先在那儿住几天,然后想办法租房子。快上车吧。”

邱华没动,突然说道:“英子,我很抱歉”

“啊?”罗英玮诧异地看着邱华,雨太大了,这么近的距离,她一时都有些看不清邱华脸上的表情。

邱华叹了口气,轻轻地说:“你信任我,委托我当你的律师,我却没能保护好你。”

罗英子摇摇头,“这事怎么能怪你,放心吧,我抗得住。他都跑了好几个月了,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事情也许还没到最坏的时候呢,走吧。”

邱华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不上车了。我还有事,离这儿不远,走着就行。”说着把罗英子送上车。

两人又停留了片刻,罗英子开车走了,邱华独自撑着伞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开车赶来的陈硕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雨水如注,铺天盖地地倾泻而下,两行模糊的汽车灯柱穿行于雨幕之中,几乎看不清前方的道路。罗英子紧咬着牙,双手使劲握着方向盘。坐在后座的兰兰突然哭了起来,哭声越来越大,几乎是失声痛哭。

罗英子本想安慰兰兰,开口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喉咙一阵发紧,泪水也涌了上来。她急忙摇了摇头,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继续向前开。

邱华打着伞,沿着狭窄的非机动车道,在夜色中艰难前行。一辆车缓缓停下来,车窗滑落,露出陈硕的面孔。陈硕在向她招着手,邱华没理会继续往前走,陈硕开车追上,又停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邱华停住脚步,冷冷问道,“是来看罗英子笑话的?”

陈硕笑了笑:“哈哈,我是那种人吗?我就是路过。这么大的雨,你打算往哪里走?我送你一程。”

邱华冷冷地看着他:“用不着。”

陈硕笑着说:“你还打着我的伞呢。你知道吗,在中国文化里,伞是不能随便借的。”

邱华听罢,立刻合上了伞,想要还给他,但陈硕赶紧将车窗升起,将伞夹在中间。

陈硕又降下车窗:“邱律师,何必呢?家都是各为其主。我可是个怜花惜玉的人,您要是叫雨淋病了,我罪过大了。上车上车,无论上哪,我送您。”

邱华没再理会他,继续吃力地向前走。

“喂,喂,和你说话呢。”

邱华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走。

陈硕也没放弃,缓慢地跟随着。这是一条单行道,后面的车已经积起了一长串,不耐烦的使劲按着喇叭。

陈硕大开着车窗,大片雨水趁势而入,他一边跟着一边说:“我说,你还是上来吧,你要不上,我可就一直这么跟着你了。”

邱华忍不住骂了一句:“你神经病吧!”

邱华气的加快脚步,陈硕笑着,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

被陈硕压在后面的车主终究按耐不住,纷纷降下车窗。

“傻逼吧你,走不走啊?”

“干嘛呢!有病吧,小两口闹别扭回家闹去,别堵路!”

喇叭声叫骂声不停想起,陈硕得意地笑看着邱华,邱华无奈地停下了脚步,上了陈硕的车。

陈硕笑笑,一脚油门把距离路让出来,轻松地说:“看,早上车不就都解决了”

“神经病。”邱华皱了皱眉。

陈硕也不生气,笑着问:“去哪?”

邱华谈谈地回答:“良诚所。”

陈硕讶异道:“还是真律师啊?”

邱华冷笑一声:“难不成还是假冒的?当然,有些律师干的事,我可干不出来。”

“这可说不定。”陈硕哈哈一笑,不再说话。车里的广播在直播中超,陈硕一边听着一边嘟囔:“进不了进不了进不了——”主播大吼一声:“球进了!鲁能泰山一比零领先!”

“他妈的,门将吃屎呢!”陈硕愤愤地骂了一声,转换成蓝牙音乐,里面传来重金属嘈杂的器乐声,陈硕跟随音乐唱了起来,显然对这歌很熟悉。

邱华看了他一眼,陈硕以为是她不喜欢,换了一首英式摇滚,又跟着唱了起来。

邱华忍不住开口:“能小声点吗?”

陈硕喊冤道:“这是在我车上哎。”

“我可以下去。”

“好好好,不听了不听了。”

陈硕把音乐关上,邱华看着车窗外模糊的街景,又不说话了。

“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啊?”

“我啥也不喜欢。”

“那你还活着干啥?”

“不是我自己要求来到这世界的。”

陈硕扑哧一声笑了:“本科学哲学的?什么方向啊?”

邱华没再理他,陈硕通过后视镜看到邱华安静地坐在那,笑了笑继续开车。

过了半晌,陈硕突然开口:“其实找人去骚扰罗律师逼她搬家的主意不是我出的,但你们也得理解,银行有银行的难处,现在的欠债人为了逃债使什么招的都有,银行也是害怕,现在多少坏账等着核销呢,谁也不敢担这责任。不过话说回来,这不有我在呢吗,你帮我转告罗律师,房子不用搬了,我已经和银行说好了,他们不会再去骚扰了。我想告诉她这好消息,她居然摔我电话,你见到她可得让她好好谢谢我。”

邱华听了,微微松了口气,语气稍微缓和了些许:“不用了,她已经被你们成功赶走了,不会再搬回来了。”

陈硕一愣:“真搬了?”

邱华没再说话,驶近良诚所后,邱华下车离去。

陈硕看着她顺势放在了副驾地上的伞,在电梯门口追上邱华,把伞硬塞到她手里。

城市角落的一家快捷酒店,湿漉漉的罗英子和兰兰各自抱着一堆包裹走了进来。灯光昏暗,设施简陋,两张破旧的单人床占据了大半的空间。兰兰环顾四周,想把东西放下却一时间找不到足够宽敞干净的地方,鼻子一抽,又要哭出来。

罗英子看着她,心里有些自责。

“兰兰,哭有什么用啊?别哭了。”罗英子试图安慰她,“这样吧,我这几天也没什么事了,住在这里也没事干。我给你放假,你先回家住几天,我马上租房子,租好了房子叫你回来。”

兰兰固执地摇头,“不行,我要陪着姐姐。”

罗英子叹了口气苦笑:“傻丫头,衣服都湿了,快去换下来洗个澡吧。”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兰兰担惊受怕又劳累了一整个晚上,睡的很沉,而另一张床上的罗英子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第二天,罗英子站在门口静静地站着,直到梅大梁从教室里出来。

“有事么?”梅大梁问。

罗英子笑了笑,“没事,想您了。”

梅大梁沉默了一会,将钥匙交到了她手上。

梅大梁的宿舍,罗英子开门进来,一股无力感袭来,她眼前一黑,一头扑倒在床上。

傍晚,梅大梁抱着教案回到宿舍,敲了敲门,但没有得到回应。她从包里取出备用钥匙,打开了门,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昏暗的光线照亮了一角。

罗英子仍然躺在床上,熟睡如泥。梅大梁放下教案,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突然,罗英子抖了一下,仿佛受到了惊吓,她突然坐起身来,语气中先是惊惧,才是一丝迷茫,“梅先生您回来了?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就睡着了。”

梅大梁看她醒了,站起来把教案放好,转头问道:“睡觉一直这么警醒吗?”

罗英子似乎还没完全缓过神来,缓缓道:“自从我丈夫跑了以后就这样了,总觉得随时会有坏事发生。”

梅大梁皱了皱眉头,“又出什么事了?”

罗英子故作轻松道:“也没什么。因为我丈夫用房产做的抵押贷款,我被银行从房子里赶了出来。”

梅大梁听到这里,微微一愣,“案子不是还没判吗?”

罗英子苦笑:“大正所的陈硕给他们支了损招,他们耍流氓堵我的门。”

梅大梁这时地反应出奇得平静:“哦。不值得和流氓斗,搬出来就搬出来吧。”

罗英子继续苦笑着自嘲:“梅先生,只有四个月吧?四个月前,我还衣食无忧,因为闲得无聊,才来上辅导班,闲着没事考个证玩。这才四个月,我负债累累,居无定所,连属于自己的一片房顶都没了。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发生的,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啊?我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一切?”

梅大梁看着罗英子,半晌,她慢慢地说:“我知道这种感觉。”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在罗英子惊讶的目光中,梅大梁讲述着当年自己经历的一切。

当年,她和她的丈夫梅大梁创立良诚所,他们意气风发,野心勃勃,誓要带着他们最得力的几位学生,把良诚所办成国内一流的大所。可是忽然之间,他们从受人敬仰的知名律师,变成了戴罪之身。于大梁倒在了法庭上,再也没能站起来,梅大梁也被剥夺了律师资格。

她和罗英子一样,至今也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但和罗英子不同的是,她知道有人陷害了他们,却至今也没能搞清楚是谁,为什么。一夜之间,她失去了她的丈夫、家庭、名誉、财产,她失去了一切。她把名字改为丈夫的名字,就是要在此后的每一天,每当有人叫自己时,就会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这一切,但是到今天为止,她却什么都没能做。

听完梅大梁的讲述,罗英子站起来轻声道歉:“对不起先生,和您比起来,我经历的太不值得一提了。”

梅大梁摇摇头,微笑着看向罗英子,“不要这样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历,每个人的伤痛都是真实的。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能泄气。只要还活着,还有力量,事情就不算太坏,就有机会扭转局面。记住,你只能靠自己救自己。你明白了吗?”

罗英子抬起头:“先生,我记住了。”

整个咖啡厅被温柔的灯光包裹着,邱华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是一杯早已冷却的水果茶。两个小时前,她从罗英子租住的快捷酒店出来,再次劝说无果。她确实想不明白,哪怕是罗英子跟刘铭青梅竹马,感情并非一般夫妇可比,可刘铭的作法在她看来无异于谋财害命,罗英子为什么还是下不了决心报警。她也想知道,罗英子跟婆婆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能让他们允许甚至鼓励刘铭做出这种事来。

“女人心,海底针。”邱华喃喃地摇头苦笑。

咖啡厅的另一角,陈硕和几个年青男女说笑着。他起身去洗手间时,忽然发现了坐在那里的邱华。

“哎?邱律师!”陈硕过来热情地打着招呼。

“陈律师。”再次遇到陈硕,邱华也有点惊讶。

陈硕看到邱华桌上那孤零零的茶杯,调侃道:“还真是哲学家啊,这么深沉。”

邱华没搭话,而是直接从包里把伞拿出来:“伞还你。”

“哈,一把一次性的伞,你还真留着了。”陈硕似乎对邱华的行为感到颇为有趣。

邱华平淡道:“我没丢过东西。”

陈硕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邀请邱华一起过去坐,但被邱华拒绝了。

“好好好,您继续您深沉的哲思。”陈硕讪讪道,转身要走。

这时,邱华忽然说:“罗英子被赶出来后,住快捷酒店去了。”

陈硕脸色微微一变,走到邱华对面坐下:“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她又不是我当事人。”

邱华看着他:“对你心情真的一点影响也没有?”

陈硕皱了皱眉头:“你是为了她在这儿深沉的?”

邱华摇摇头:“不是。我看你这么快乐,觉得难以理解。”

陈硕撇撇嘴,满是不以为然:“哎,你办案子都这样吗?你的当事人要是遭到不幸,你是不是也要陪他去死?”

邱华有些不满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陈硕收敛笑意,稍作沉默开口道:“当几年律师了?”

“头一年,还在实习。”邱华坦白。

“那难怪了。”陈硕轻叹一声:“作为一个老前辈,给你一点忠告:当律师的,把业务和自己的生活分得清楚一点。当事人是当事人,你是你。你拿了当事人的钱,帮他消灾,这是份内之事。可说到底,不过是你的业务、你的谋生手段而已,和你的生活没关系。懂了吗?”他说完起身就走。

邱华嘴角微动,轻声嘀咕:“冷血动物。”她喝完了桌上的水果茶,站起身来。突然发现那把伞陈硕没拿走,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伞走向了陈硕和他的朋友们。

“陈律师,您的伞。”邱华轻声地说。

陈硕摆摆手:“哦,我说了不要了。”

邱华坚定地说:“那也是您丢了好,我还您了。陈律师,可以留个电话吗?为了这个案子,咱们可能还需要联系。”

陈硕伸出手:“拿来。”

邱华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拿出手机递给她,陈硕接过来给自己拨了个电话,又还给她:“拜。”

邱华接过手机离开了。陈硕的朋友们则在一旁用恶作剧的眼神互相传递着消息。

“借还伞,经典桥段啊。”一位男孩调侃道,引得大家一阵笑声。

陈硕也笑了笑,回头看看邱华已经出去了,压低声音:“别把哥的审美口味说得那么不堪。有点儿事儿出去下。”

说着他起身离开,朋友们以为他是去追邱华,在后面起哄。

咖啡厅外面,陈硕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拨号打过去。

罗英子正在酒店的小床上辗转反侧,铃声响了,她一看是陈硕,直接挂掉,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老旧的单元楼里,中介打开门,把罗英子领进一个两居室。

房子应该很久没人住过了,空气中弥漫着时间的味道,阳光被窗户分割成后透进来,照射的整个房间微尘点点。

中介询问:“这个房子行吗?两室一厅,月租六千,押一付三。”

站在门前,罗英子略显犹豫:“我打算租下来就住一年。能不能再便宜点呢?”

中介摇了摇头:“这个价格已经很优惠了。如果您今天不租,明天就会有其他人来租,后天价格可能就得涨到六千五了。”

罗英子沉吟片刻后点头:“好吧,您让我看看这个房间。”

她在空旷的房间里转着,脑海中出现了那年的场景——原来的房子在空着,她挽着刘铭在几个房间来回转着,欣赏着他们新居的各个角落,他俩的脸上满是对未来的期待,罗英子还不时高兴地大叫着。

“刘铭刘铭,你看卧室够大,够私密。”

“刘铭刘铭,这是你的书房。不过,给我用吧,你用那个次卧,反正也没人住。”

“刘铭刘铭,你看,新风系统也装好了--”

“行吗?”中介打断回忆,她猛然又醒过来,面前只有狭小昏暗的房间。

“挺好,我租了。”罗英子微笑着。

泾北城郊一家饭店门口,陈硕开车从门前经过,忽然一脚刹车,又把车倒了回来。

知香居,这是何小凤生前打工的饭店。陈硕正坐在那里点菜,一个胖胖的女服务员站在他面前。女孩被陈硕三两句话逗得咯咯直笑,花枝乱颤地接过他递来的名片。此时不是饭点,只有这一桌客人,陈硕假模假式地扒完饭后,这个叫何晓秋的女孩干脆直接在对面坐下,和他攀谈起来。

“何小凤?当时她在这的时候,我们还是闺蜜呢,她的事我当然知道。”何晓秋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微微一变。

陈硕心中大喜,赶忙问道:“美女,何小凤在你们店打工的时候,有什么相好吗?”

何晓秋撇撇嘴:“她相好多了。硕哥,你不是知道她除了在这打工还做什么吗?干那行的,是个男人就是相好!”她说着,忽然警惕起来:“你问这干什么?”

陈硕神秘地笑笑:“哥不是干律师的么。实话告诉你,哥现在是何小凤家的律师,她死了,凶手没抓到。你们不是闺蜜么,要是知道她固定的相好里有谁......”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陈律师,忙啥呢?”

陈硕回头一看,王锐带着两个警察走来,他先让两个警察去询问何晓秋,自己把陈硕拉到一边:“哥,你不是来真的吧?这还没破案呢,你一大律师,工作开展的有点早啊?”

陈硕笑嘻嘻地说:“做一回热心的朝阳群众不好吗?”

王锐一板脸,严肃起来:“别没正紧,你这不添乱吗?回头我治你个扰乱侦查妨碍公务。”

陈硕一脸认真道:“哎,说真的,找这何小秋干嘛?有线索?我听她说她跟何小凤可是闺蜜啊。”

王锐冷哼一声:“啥闺蜜,你听她说,她跟何小凤喜欢过同一个男人,不可能对何小凤有善意。”

陈硕丝毫不掩饰心中的好奇,惊讶道:“同一个男人?谁啊?”

王锐斜着眼瞅着陈硕:“我们也调查过了,不可能是他。”他的语气带着一丝犹豫,似乎在权衡着是否该告诉陈硕。

陈硕这下更好奇了:“既然他没有嫌疑,你告诉我就更没问题了。你就当我爱八卦。他是谁?”

王锐摆摆手,没搭茬:“别操心了,等我们抓了人移送检察院了我通知你,那时候你再想着怎么挣你的代理费吧。”

此时何晓秋那边的询问已经结束,他没再搭理陈硕,看了一眼笔录带着两个警察走了。

两天后。

办公室里,陈硕悠闲地把脚搭在自己桌上,手里的魔方被他不停地转动着,似乎在原地翻滚。

老丁急匆匆地进来,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累死我了,这一趟跑的。”老丁坐下后还在喘着粗气。

陈硕伸手抓过一瓶矿泉水甩给老丁:“你查的咋样了?”

老丁接过来,一边喝着水一边嘟囔道:“欺负老同志是吧?有线索你自己咋不跑?”

陈硕轻笑道:“再让王锐碰到了不合适,你不说还想让人家给咱介绍案源么。”

老丁掏出手机,给陈硕发来了一张照片:“跑了一天,兰亭雅舍和何小凤打工的饭店都跑了,终于问到了。”

陈硕接过手机,打开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俊秀但有些阴柔的年轻人的照片。

老丁介绍道:“他叫吴航,传媒大学高材生,学新闻的,前年毕业。”

陈硕凝视着照片,眼中透露出一丝不解:“他是何小凤的相好?”

老丁点点头:“他第一次进兰亭雅舍还是上大学期间,估计是去消费的。是不是那时候认识的何小凤,已经不好查了。可你猜怎么着,这小子毕业后没找正经工作,到兰亭雅舍去上班了。做什么工作不用我说了吧?”

陈硕皱起眉头:“这么说,俩人应该是认识的。”

老丁又接着说:“还不止,何小凤出事前三个月,这个吴航也跑去那个餐馆打零工了。干了两个月就被辞退了。”

陈硕立刻追问:“为啥?”

老丁摇摇头笑道:“餐馆老板说有客人酒后闹事,跟何小凤拉拉扯扯的,吴航把客人打了。老板怕担责任,就把吴航开了。”

陈硕似乎有些想象不出:“这么瘦弱的样子,还能打人呢?”

老丁叹了口气:“唉,你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大学生毕业了去那种地方谋营生。这还是个高材生呢。”

陈硕突然开玩笑道:“我跟你说,你家丁立志你也得小心点,别看从小学习优秀,指不定背着你干了多少混事呢。”

老丁闻言踢了陈硕一脚,又苦笑着叹了口气:“我看这个吴航啊,就想到我家那小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从上了大学,就跟换了个人似地,什么让他妈生气他干什么。这熊孩子的叛逆期可真是难管。”

陈硕一副过来的人样子,笑着说:“你呀,回家和老嫂子打个招呼,别管他。那孩子,上大学以前,被你们管得服服帖帖的,好不容易自由了,还不放飞一下自我?只要不出大格,稍微叛逆点不是大事。你们小心把他逼得太紧了,压力太大,到时候给您们来个原地自爆,做出些自毁地事情来。”

他说到这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喃喃道:“自毁,自毁。”陈硕忽然看向老丁:“哎,老丁,辛苦你回头再查查这个吴航跟他父母的关系呗?”

老丁一拍大腿,无奈地看着陈硕:“你说我跟着你瞎忙活啥。我算看出来了,你嘴上整天聊钱,可心里面还都是什么正义啊,理想主义啊。回头这个案子代理费的分成咱俩得聊聊清楚,五成,少一分我都不干!”

陈硕一副很委屈的样子:“嘿?王大福一审的时候给我两成你咋不说呢?那时候活可都是我干的。”

老丁笑了,不甘示弱道:“我现在干的可是私家侦探的活了,能一样吗?你专心破案,这些跑跑颠颠的活我帮你干,回头我还去帮你把他家的代理费再谈高点。”

老丁说完,仰头把瓶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拿起包又出去了。

周末两天,罗英子叫了一个保洁,把房子收拾了出来,她本让兰兰来帮自己一起打扫,想了想还是作罢。

屋里简陋如旧,罗英子打开门,把兰兰领进来。

兰兰看着自己的房间,眼睛一红:“姐姐,这和原来比真是天上地下。”

“到哪山唱哪歌,有房子住就行,就是委屈你了。”罗英子安慰了兰兰几句,告诉她未来一段时间会很艰苦,如果她觉得条件不好可以先回家,或者暂时另去别处。兰兰倒是拍着胸脯要跟姐姐同甘共苦,还说要跟她继续学法律,以后跟她一样做律师,搞的罗英子既感动又无奈。

周一,罗英子打扮停当,她穿着利索干练的职业套装,脸上的淡妆恰到好处。她像往常一样脚步轻盈地步入良诚所,遇到都微笑点头问好,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所里的人显然都已经听说了她身上发生的事情,纷纷转头看着她窃窃私语。

经过夏舒办公室门口,罗英子好像听到谁在叫她,还没反应过来,夏舒就追上来眼泪汪汪地抱住了她。

“怎么了这是,失恋了?就你那个男朋友,不至于啊。”罗英子又尴尬又错愕,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

“不是,英子,我真的很难过,人心太可怕了。”夏舒泪汪汪地看着罗英子,眼里全是同情,她抓着罗英子的手说:“需要我做什么,英子你尽管说。”

罗英子无奈地笑着摇头:“因为我啊?谢谢谢谢。你想多了,我这不活得好好的。”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责任感,夏舒好像铁了心要帮罗英子做什么才肯罢休。折腾了好一会儿,夏舒才放罗英子走。

老韩的办公室外间,罗英子探头进去,看到邱华就点了点头,邱华立刻站起身。这时老韩从里间走了出来,一边远远伸出手,一边说道:“小罗,节哀——不,不对,是保重。”

老韩一脸悲戚地继续表态:“小罗,你的遭遇真令人同情。师傅站在你这边!”

罗英子平静道:“谢谢,需要人手的时候我找您。师傅我找邱华商量商量我案子的事。”

老韩连连点头:“去吧。我已经告诉她了,放下手头一切工作,以你为重。”

邱华和她对了一个忍俊不禁的眼神,两人出去了。

两人挨着靠在楼梯间墙上,罗英子告诉邱华,她还是不想报案。邱华告诉她如果不利用刑事案件暂时终止民事审判,她所面临的所有官司都可能会输。

“对我来说无所谓,我要的无非是三个有我名字的案卷。”邱华看着罗英子,认真地说:“但对方丽虹不一样,她更注重的是职业声望。何况她接这个案子本来就承受了压力,所里其他人都在看着。她为什么不想要你所有代理费,其中一个原因当然可能是她同情你的遭遇,但我觉得更关键的是,她觉得你这案子会输。”

罗英子沉默半晌她才回答:“我....我没想到。可是邱华,我现在还做不到那一步。”她继续低声道:“我和你说过,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我们好像生下来就在一起了。我到现在依然觉得他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以前,他总是听他妈的,我以为结婚以后是听我的,现在才知道是听温莉的。就算有个温莉,他何至于对我这么狠心,我一定要弄清楚。在此之前,我不会走这一步,因为这样他肯定永远不会回来了。”

邱华忽然问道:“这么个人,一个妈宝男,你为什么会爱上他?”

罗英子一时语塞,缓缓道:“我爱他吗?我原来以为是爱的,现在才觉得,我这辈子可能就没谈过真正的恋爱,没真正爱过一个男人吧?我和他大小就好,长大了,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好像生活习惯一样,只是现在出了这事,把我的习惯打破了。”

邱华没再说什么,她只是坦诚地告诉罗英子法院的传票已经下来了,那几家小贷公司的案子不久就要开庭,罗英子要做好迎接最坏情况的准备。

三天后,方丽虹的办公室内,三人围坐在一起,做着开庭前最后的准备,气氛有些沉重。

“英子,这是我们做的证据目录,你看一下。英詺公司的工商底档、你和刘铭账户的往来流水、你的收入去向等等,这些用以证明英詺公司没往你账户上打过一分钱,而你的收入基本都用于家庭支出,从而证实这些借款仅为公司经营所需,并未用于夫妻共同生活。”方丽虹顿了顿,看向罗英子:“但是这些证据,很难说服法庭直接认定公司和刘铭个人债务与你无关。因为公司始终只有你们两个股东,并且不是公司赔了,没往家里拿钱,就能认定公司的经营与你完全无关。”

罗英子点点头:“我知道,方律师,您不用担心。”她平静地继续道:“这个官司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要输,我要的就是在法庭上和他们做个了断,不再滚利息,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些债务。只要让他们在法庭上告我,我已经算赢了。”

方丽虹深深地看了罗英子一眼,笑着摇了摇头:“说到这一点,房子被银行收走也是好事。如果银行的人不先动手,让这些小贷公司知道你还有处房产,他们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你的。”

罗英子微微一愣,她看向邱华,像是试图了解邱华的意见,而邱华只是低着头继续整理文件。

方丽虹像是没在意俩人的表现,继续道:“话说到这,我倒想说说我的一个观察,从刘铭的银行流水来看,他很少消费,所借的钱在账面上看都是用于公司经营,只是被他经营不善赔掉了。要不是最后银行这一千万,我都有可能会相信,他只是个失败的生意人,并不是一开始就想害你。”

罗英子赶紧接话:“是啊,我也一直这么觉得,所以才犹豫着不肯报警,毕竟......”

这是邱华忽然抬头说道:“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他在美国还购置了80万美金的房产。”

方丽虹却摇摇头:“那是他们自己的钱,只能怨罗英子自己,家里的钱没了,居然一点没有察觉。”

罗英子苦涩地笑了笑:“是,我活该。”

方丽虹沉吟了一下,又看向罗英子:“既然你愿意承认自己是法人代表,愿意担这笔债务,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了。不报警的决定是你自己下的,你待会儿做个笔录。另外,这四家加起来诉了五六百万,你有钱还吗?”

罗英子坦然道:“我肯定没这么多,尽量在法庭上达成调解,尽量调减吧。”

方丽虹叹息一声,站起身来走到窗前。

法庭里,罗英子、方丽虹和邱华坐在被告席上,看着陆续离开的原告方当事人和律师,罗英子有些失神。

由于案情并不复杂,这个案子采用了独任审判,书记员在做着收尾工作,审判席只有一名法官,此刻也收拾案卷准备离开。临走前,他看了一眼方丽虹,又把目光转向罗英子。

“被告,如果有偿还能力,尽量先清偿一部分。调解结案是不能上诉的,有一期还款不履行,原告可以直接申请执行。”

其实在法庭调查的时候,得知另一个被告刘铭人在美国,法官就隐隐猜到了什么,但既然罗英子有调解意愿,法官自然也不会多做与调解无关的调查。他最后又看了一眼罗英子,摇摇头走了。

罗英子一屁股坐下,黯然地闭上眼睛。

“小罗......”方丽虹有些心疼地看着她。

罗英子睁开眼睛,表情恢复了平静:“方律师,对不起。我知道您这些年很少有败诉的案子,我给您抹黑了。”

方丽虹摇摇头:“这个时候了,还想那些。你有能力还吗?要不然那些律师费……”

罗英子打断她:“那是我的事。方律师,在这个案子上您和邱华的工作结束了,谢谢二位,剩下的我自己来解决吧。”

方丽虹诧异地问:“你打算怎么解决?”

“这些人不好惹,我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弄到法庭上。这调解书出来了,如果我不还钱,他们一定会去律所闹,再没有任何余地了。到时候,您就是想保我都没法保了。”罗英子眼睛里满是坚定,她说道:“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

方丽虹闻言一怔,半晌才慢慢道:“好吧。不需要我们了?”

罗英子感激地点头:“在这件事上不需要了,谢谢方律师、谢谢邱律师。这个案子结束了,咱们着手准备下一个吧。”

回到办公室,方丽虹放下包,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走到窗边。她没在看窗外的风景,而是不停地想着罗英子的那句话。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她喃喃自语道。

这时陶正敲门进来,告诉他所里一个刚转执业的年轻律师去足疗店按摩,因为价钱和老板发生争执,居然跟人扭打起来了。有人报了警,派出所的电话已经达到所里来了。

方丽虹想都没想:“保他出来,然后让他走。”

陶正认识这个律师,听方丽虹这么说,有点犹豫起来:“直接叫他走吗?这小梁不容易,家里人接连遭难,全靠他一个人撑着...”

方丽虹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叫他走,律所不是救济院。陶正,你多大岁数了?”

陶正显然没想到方丽虹会问这个,随口答道:“五十二了。怎么?”

方丽虹轻叹:“二十八岁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陶正有些讶异:“我吗?我二十八的时候还在机关单位当秘书呢,成天给领导拎包开车,回到家就思考人生的意义。”回忆当时的情形,陶正笑了笑,他随即看向方丽虹:“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方丽虹淡淡一笑:“没什么,你说的对。年轻人上的太快了。去吧。”

一边是叫他一声哥的罗英子,一边是道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所以今天周老板也来旁听了,罗英子开完庭让方丽虹和邱华先回去,自己则跟周老板回了厚泽公司,一是托周老板帮忙,事情总算暂时有了个了解;二是罗英子还有件事要求他。

周老板进门就赶紧招呼罗英子坐下,眼里满是同情。

“妹子,我在旁听席上都听到了,这事你可太冤了,可没办法,你是叫你男人可坑了。”

“谢谢大哥关心我。大哥,我还得麻烦您。”

“啥事,说。”

罗英子承认自己一时还不起所有的钱,想让周老板再把四家债主招呼到一起,在调解协议的基础上,再商量一个还款计划,她会尽全力还。有周老板在,到时也能帮自己说和一下。

周老板一口答应,又说了很多关心罗英子的话。罗英子感觉这次见面,周老板跟之前有些不一样。刚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周老板的眼睛就开始在她身上游移不定。

罗英子一下子警觉起来,马上站起来告辞:“大哥,那多谢您了,没事我先回去了。”

周老板眼睛微微眯起来,笑着挽留:“慌什么?妹子吃顿饭再走呗。你刚经历过这么场大事,哥慰劳慰劳你。”

“已经麻烦您够多的了。哥我先——”罗英子起身就向外走,刚走到他面前,周老板冷不防把她抱住了。

“妹子,你真把哥心疼坏了。”周老板手上力道又重了一分,脸贴的很近。

罗英子没有挣扎,而是慢慢转过头,对着周老板微笑道:“大哥,一定要我这么回报吗?”

周老板闻言一愣。

“在我心里,哥是一条好汉,行侠仗义,不求回报,是江湖上的带头大哥。”罗英子看着周老板的眼睛轻声说:“如果大哥非要让我这么回报,我只好不求您了。说起来,是我不对,不该指望大哥的。”

周老板愣了愣,松了手。忽然他一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周老板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脸一下就红了,两只手在裤子上搓着:“妹子,是哥混蛋了。哥今天看你在法庭上的样子,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就觉得心疼。妹子,哥是个粗人,以后再也不会了。”

罗英子莞尔一笑:“别这么说哥,我就知道哥是个明白人。那,我先走啦?我等您消息。”

周老板重重点头:“放心吧。”

罗英子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来:“哥,您帮我的忙,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法报答。我只能把您当成自己的恩人,别的做不到更多。您要是觉得不合适,可以不做。”

周老板脸挺起胸膛,脸上还在微微发红:“妹子,你这么说就是看不起我了。我认你这个妹子,自己妹子的事,我一定帮到底。”

出租屋里,罗英子和兰兰一起吃着晚饭。听罗英子说起周老板的事,兰兰张大眼睛,对周老板帮罗英子的事不解。

罗英子告诉她周老板是江湖上的人,有的江湖中人是讲义气的。兰兰不相信他是单为义气才做这些,人都是无利不起早,这个周老板要是不图点啥好处,肯定不会接二连三的帮忙。

罗英子想起白天周老板忽然抱住自己,还是勉强挤出笑来解释道:“兰兰,人和人的关系,并不完全是利益。比如,你在我这儿,挣得比原来少,为啥还愿意在这儿呢?”

兰兰急忙点头道:“倒也是。我就是因为喜欢姐姐才愿意留下的。姐姐,那咱们得好好谢谢这个周老板呀。”

罗英子摇摇头:“大恩不言谢。这么大的情分,怎么谢啊。”

兰兰不以为然:“那也得谢。在俺们农村,领了人家的情不知道谢,那叫不懂事。”

罗英子无奈地问:“那你说怎么谢?”

兰兰眼里顿时有了神采,她让罗英子把周老板请到家里来,她做顿好饭招待他。

“这个周老板听上去是个有本事的人,以后咱们用他的地方多的是,到时候咱多敬他几杯酒。”兰兰眉飞色舞地说着,像是对自己的安排很是得意。

罗英子正色道:“不行。兰兰,人和人之间要有距离感。”

见她神情严肃,兰兰只好答应着知道了,但显然有些不满。

罗英子见她这样,神情缓和下来,她觉得兰兰可能是终日在家有些无聊,就劝她出去找份工作做着,家里的工资照付。反正罗英子现在一个人,平时也不在家,没必要让兰兰专门照顾。

兰兰一口回绝,她告诉罗英子自己什么也不想干,就想当律师。罗英子本想告诉她没有本科学历是参加不了司法考试,又不想再打击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周老板的电话来了,他已经约好了债主,明天上午在周老板公司见面。

兰兰得知周老板又帮了罗英子,抿嘴笑道:“我想明白他图啥了,她是看上姐姐了。”

罗英子无奈道:“别胡说,我还没离婚呢。再说,他是有家室的人,我就拿他当个哥。”

兰兰不以为然:“那怎么了。姐,这种人,都有本事,又有钱,要能傍上也不是啥坏事。”

罗英子生气地放下碗筷:“兰兰,你再这么说我就生气了。你把我看成什么人。”

“好,不说了不说了。”兰兰连忙应承着,眼珠却转了转,像是在想别的什么事。

第二天上午,罗英子站在周老板公司楼下,看着身边浓妆艳抹地兰兰,无奈地暗自摇摇头。早上出门的时候,罗英子刚要嘱咐兰兰不用等自己吃饭,她却一副出门的打扮从屋里出来,说这么大的事,她要陪自己一起去。罗英子拒绝,兰兰却很不高兴地表示自己拿她当亲姐,她却拿自己当外人。罗英子没办法,只能带着她一起来了。

会客室里,周老板背对着关公像,坐在中间的沙发上,邱华和罗英子坐在另一边,兰兰陪在罗英子身边,时不时看一眼周老板。

债主们陆续到齐,周老板让来往端茶送水的小弟都出去,轻咳一声开口道:“大家都到齐了,我就开门见山了。”

周老板抬手示意罗英子的方向:“你们四个是我兄弟,这位罗小姐,是我亲妹子,一家人,有事好商量。”他看着罗英子,继续说道:“妹子,我兄弟都是吃这碗饭的,再是一家人,这钱也得还。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怎么个还法,你说说吧。”

罗英子陪着笑:“各位,这个账我认。可这个账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各位心里都清楚,我是被我丈夫害了。你们的钱,本来和我没关系,但既然他跑了,我不还,你们的钱就没了下落,我一个孤女子,你们除了取我性命,还能拿我怎样?我上诉,咱们之间就有打不完的官司。老话说得好,两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账要不到,再多不就是个数字吗?能拿到的钱才是钱对不对?”

周老板一声喝彩:“听我这妹子说的。这些话能从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来,我服。干我们这行的,不怕不认账,怕的就是坏账。”

罗英子继续说道:“诸位的钱,我尽可能还。但我在法庭上展示的证据你们也看到了,我家的钱,被我丈夫全转走了。”

其中一个债主听到这,急着要说话,罗英子赶忙道:“这位大哥,您先别急,听我说完。我想办法。我现在名下有一辆车,我丈夫的车也没能开到美国去。房子已经被银行收走了,名下没有其他财产。我把两辆车都卖了,再上父母那边要一些。我算了,七凑八凑,大概能凑出三百七八。各位的钱,我按比例还一半行不行?可有个条件,咱们是一次清,我替各位算过,加上我丈夫原先还的利息,再加上这一半,各位回了本还有赚,也算没做赔本的生意,咱马上打调解书。如果各位不答应,我就真没办法了,我只好拼着命和各位打官司,把程序走到底。反正我就是一女人,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各位看着办。”

邱华接着罗英子的话继续道:“各位都是干这行的,法律规定都清楚,超出法律规定利率上限的部分,如果我们不调解等待法院判决,不会得到支持;还有,这些钱没有用于夫妻共同生活,我们也是有证据的,如果我们不是抱着善意解决问题的态度同意法院主持调解坚持诉讼的话,结果还真不好说,真出现那种情况,各位再想挽回损失可就难了。”

这次没人打断邱华的话,几个人头对头打着嘴罩,低声商量着。

周老板等了一会儿,故意开口大声说道:“我说句公道话:妹子,你让我们这些人放一阵子债只回本,那我们整天忙个啥呢?再说了,你刚才说能凑起来三百七八,也不止总数的一半啊。叫我说,留下你的生活费,能还多少还多少,起码能还三分之二吧。几位兄弟,我妹子的家底我知道,连房子都被银行收走了,当个律师还在实习,挣不了什么钱。为了还账人家把车都卖了,咱还能说啥呢?真逼出人命来咱们的生意还干吗?不管咋说,这是我妹子,大家得给个面子。”

看起来年纪大些的一个债主抬起头来:“周总,我们哥几个出去商量一下。”

周老板赶快答应,众人纷纷出去了。

罗英子跟邱华交换了一下眼神,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希望。这时兰兰忽然开口,她走过去端起周老板的茶杯,兴奋又崇拜地看着他:“周哥,谢谢您帮我姐,您真厉害。”

周老板这才注意到兰兰,他上下打量着她,问道:“这丫头是——”

“我家小保姆。”罗英子答道。

兰兰顿时有点不高兴。

周老板好奇道:“哟,妹子。你一个人,都这样了,还用保姆啊。一会儿她们回来你可别说还有保姆。”

兰兰赶紧接话:“就是!而且我不是保姆,我不是因为钱来伺候姐姐的,我现在跟着姐姐学法律,将来也要当律师的!”

周老板噗嗤一笑:“哟,小姑娘好大志向。”

一旁的邱华听到兰兰这话,也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要不就这样?总比要不回来好。”

“再说老周罩着她......”

门外,债主们站在那讨论着。

这边兰兰还想再跟周老板说什么,门开了,四个人鱼贯而入,他们沉默地坐在沙发上,进来后都没说话。罗英子不由得暗自屏住了呼吸,有点紧张地看着他们,邱华在下面握了一下他的手。

十几分钟后,邱华拿出早已备好的四个合同,都是一式叁份,还特意把周老板列了见证人,给了他一份。

“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合同,数额和还款日期空着,大家根据各自的金额填上。咱们双方签字画押,我们如约把钱付清,大家债务结清,别无纠葛?”邱华把合同一边说着,一边把合同分发给众人。

罗英子紧张地注视着他们,四人又互相看了看,各自接过了合同。

厚泽公司门口,周老板站在那里看着罗英子和各个债主握手致谢,送他们离去。

最后一个人也走了,周老板走到罗英子跟前,小声说:“妹子,你是故意让银行把房子收走的吧。”

邱华显然听到了这话,她本来也想去找罗英子说些什么,此刻却不动声色的停住脚步。

罗英子讶异道:“哪有。大哥,我前几天都流落街头了。”

周老板哈哈一笑:“房子被银行收走,起码能顶了银行的债务。”他又指了指前面几个人的背影:“要放在手里,我这几位兄弟能算完吗?”

罗英子一听也跟着笑了:“哥,我要算盘跟您打这么精还能被坑啊,我也干脆别当律师了,改行跟您放贷去。大哥,我们走了。”

罗英子和邱华上了车,兰兰却没跟着,说要去超市买点东西不跟车走了。罗英子没在意,嘱咐了几句,和邱华开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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