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太太声音里都带着倦意：“我想再看看你们！”
“外婆……”
谢老太太的声音渐渐的弱了，她好像还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眉头深深的蹙着，刚才跟季宛白聊从前的时候，眼睛的那些雀跃渐渐的消逝了，她是视线环着病房里的四个人许久，许久……
那样的眼神从一张苍老的瞳孔里折摄出来，历经沧桑，万般不舍……
时间如流沙滴过，最终谢老夫人的目光停在了慕黎夜的脸上。
只是一瞬，她本来柔软无比的目光突然锋利，仿佛一道泛着光的刀刃猝不及防的看向慕黎夜。
“慕黎夜！”
三个字，是谢老太太咬着牙发出的声音，每个音节都仿佛带着嘶吼般的沙哑，来自已经干涸已久的枯井。
慕黎夜一下就反应了过来，立刻蹲到老太太身边：“我在！”
他看着眼前老人，心情无比的复杂，一向波澜不惊的眼底，此刻却是暗潮涌动，太多的情绪……
“外婆……”他缓缓说道，声线低醇绵长。
谢老太太的眼眸缓缓抬起，只是一秒谢老太太的表情有些狰狞，一样的复杂却不似慕黎夜那般平静，那般无波。
她的眼神像是一首就快要枯竭的河流，明明已经在太阳的照射下，即将消失殆尽，可是又总有一些不甘和……不舍。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能伤害她。”
她眼睛里所有的光芒都凝成了这一句话，所有的期待与遗憾，在“她”字落的时候，戛然而止。
病房里安静的能够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季宛白一直紧紧握着谢老太太的手，就在“她”字落的时候，她的指尖冰凉，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她的生命里抽走。
一直在外面忙碌的许安，终于准备好了一切，就在“她”字落的时候，他推门而入，却听见了仪器传来一声冗长而沉默的“滴”声。
最终，谢老太太还是没能吃上一口，季宛白最后为放她自由而准备的心意。
最终，谢老太太还是没能熬到这个年三十。
最终，没有人知道，谢老太太最后的话，有没有得到慕黎夜的承诺。
这年的年二十九，谢老太太终于能跟着宠她一世的丈夫和怀有愧疚的女儿永远长眠。
谢老太太的葬礼在年三十，出殡在大年初一，她身前还是有许多朋友，她的葬礼来的人很多，包括久未出现徐玉芬也来了，她一直在接受宫颈癌的治疗，人看起来虚弱很多，也许是因为这样，她这个人看起来居然也和气了许多。
还有季宛慧和陈锋霆也来了，以及陆寒琛。
季宛慧是单纯来的，没有跟陈锋霆在一起，也没有和徐玉芬一起。
还有季宛白这个时候还在江城的同学和同事。
就在葬礼快要结束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也来了，他就是周若海。
他今天毫无商场上的狡邪之气，就像是来为一个长辈送行的晚辈那般，一身简单的素衣，低调的黑色皮鞋，他没有戴墨镜，就静静的站在那里，凝视着谢老太太的遗像很久很久，他的双鬓已经染霜，看起来多了几分悲凉的沧桑感。
他盯在那里，在二次提醒之下，他才缓缓接过了香，恭敬的鞠了三躬。
他走到季宛白的身边，公式化的行礼，握手，离开……
来送谢老太太的人很多，但或许因为过年的原因，这场葬礼还是显得很安静。
慕黎夜这几天就一直陪在季宛白的身边，就算是大年三十那天他也没有陪慕老夫人吃年夜饭，不过慕老夫人也理解，葬礼她没有出席，却在电话中想季宛白廖表了悼念和安慰。
大年初一的下午，送完谢老太太山上之后，慕黎夜就陪着季宛白回了半黎湾，此时半黎湾安静一片，之前的医疗团队都已经被送走，又恢复了曾经的清净和神秘。
季宛白穿着睡衣躺在床上，整个身子都被慕黎夜圈在怀里，他轻抚着女孩的长发，细碎的吻轻轻的落在女孩的额头：“小白，累么？”
这几天的葬礼，季宛白表现的很好，很得体。
好好的吃饭，好好的回礼，好好的把外婆的身后事都处理完了，连眼泪都没流一滴。
可这三天下来，她加起来也没睡几个小时，刚下来没两个小时又醒了。
季宛白摇头：“就是睡不着。”
其实，她也不知道累不累，只是觉得心里沉沉的，整个人像是往无边的地狱往下坠的一样。
这个世界上，她最后的亲人，也没了。
慕黎夜稍稍用力圈住了女孩的腰，才几天好像是瘦了一圈了，他心疼的圈住她，柔声道：“那你饿么？”
季宛白抬头看着天花板，头一次发觉这天花板怎么这么高。
“吃不下。”
她这几天的有吃过东西么？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握手，鞠躬，跟她说节哀顺变，她说多谢。
就这么木木的过了好几天。
慕黎路把她往怀里拢了拢，将她抱得更紧：“再躺一会儿，我抱你下去吃点东西。”
女孩呆呆的看着干净的天花板发呆，面无表情的说道：“慕黎夜，你去看看奶奶吧。”
慕黎夜微微低下头，看着怀抱里女孩，温柔如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深沉：“不用了，奶奶现在挺好的，我陪着你。”
“大过年的，你都没有回去过，之前不是打算陪着老人家去吃一段年夜饭么？”季宛白看向她说道，她的眉头微微的蹙起，好像是此刻才有了新的表情一般。
她再任性，也知道慕黎夜过年必须陪着奶奶，之前他们的误会没有解除尚且如此，今年不仅误会解除了，而且奶奶又突然瘫痪了，没有让奶奶一个人过年的道理。
慕黎夜吻了吻她的鬓角，柔声道：“那你跟我一起去，一起去跟奶奶吃个饭。”
季宛白不舒服的动了动，愣愣的摇了摇头；“我不去了，我身上还戴着孝，去了不好，你去就行了。”
“嗯，那我要是饿了就去吃东西，想吃什么让南多做，做不了的，让许安帮你买。”
季宛白点头，眼神里却依然是一片苍茫，整个人都跟没了精神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