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家族生变是在极早的时候,文莲心除了后来住在佛门之中,还有一段时间是住在凌云的。
文莲心,这名字宛转如莲瓣初绽,清雅似月,听着像是女子的名,实则是个男子,还是个身披袈裟、头顶戒疤的年轻僧人。
他身具佛骨,不说极有慧根,但的确也从来豁达。对他而言,长伴青灯古佛、聆听晨钟暮鼓、占得一方清净,这是众所周知的归宿。
但他时常想起会想起当年住在凌云的时光,那曾经,是他最理想的栖身之所。
凌云之人待他很好。尽管他不属于凌云真正的弟子之列,但受凌云掌门照顾,待遇倒和掌门真正的弟子没什么差别,连主峰杂役也会尊称他一声小师叔。
他在那里受到了极多的爱护,却最终因为天赋所限,未能成为凌云弟子。
他仿佛天生就该静坐莲台,坐在蒲团之上时,他平和得如同一泓深潭静水。
他想起凌云的山间小院:那里也有竹影婆娑,细碎的日光洒在石阶上,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草木香,伴随着山风凉意,几人在其中谈天说地。
与后来佛殿中的檀香截然不同。
他想起来那个人。
那个人不太爱说话,更多时候在忸怩不安,即便有人相陪,也仍然时刻难平。但是她从来都低下头,除了不安,终究是没人看得出什么。
他不一样。在修为相差无多的情况下,他能分辨出别人的情绪颜色,甚至一瞬间感知到对方的记忆。这大概就是佛骨带给他的东西。
掌门师伯的颜色柔和温润,大师兄的颜色既黑也白,二师姐的颜色复杂而璀璨……而他分辨出来,她的情绪,一直都是深色的郁郁不安。
他握过她的手,在那一瞬间,他像一个小偷,窃取了她捂得严严实实的回忆,但那不是刻意的窥探,更像是汹涌的潮水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识海。
他也同她一起拥有了那段黑色的回忆。
暗无天日,对世事不谙的少女,挣扎着在不应存在的牢狱之中苟活多日。
当她逃出时,她做出了未敢想的疯狂举动,将辱她之人,以一场大火焚尽。
她那时还不知道是非对错,只是在寥寥几句话里明白,她是应该活得很好的,而鲜血,生命的流逝,那不是她应该面对的东西。可是她已经残酷地接受,犯下了错。
可是有仇应报吗,应用这样的手段吗?
她终究不是对血麻木,为这件事终日惶惶不安,每分每秒都害怕被被揭穿了这层皮,被毫无预兆地抛弃,然后死去。
他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性腼腆。
知道她为何怕黑,怕火。
他将秘密深深埋在心底,却对她更加接纳。他洞悉她所有不安之下的惊涛骇浪。
他觉得,若是换个人,他或许便劝人赎罪。但对她,犹嫌怜惜不够。他果然不是什么公公正正的人,一心一意里只有包庇。何况……那并非什么不可原谅之事。
佛说六根不净之人难入佛门,他却是其中漏网之鱼。
——他仍然眷恋尘世,佛心覆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