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了九霄天,就连罡风也没有那么剧烈,接近于无,或许是因为九霄天周围还算平稳。两人都是精神一振,更加确信找对了路。
“快到了……”岑漱的声音依旧沙哑,却透着一丝久违的、近乎哽咽的激动。她疲惫至极的身体似乎也因为这近在咫尺的希望而注入了一丝力气,脚步加快了些许。
只是希望已在前方,绝望却也随之接踵而来。
鸦隐跟在岑漱身后,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苦笑。他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力量悄然降临,像一层无形的、冰冷的膜,试图将他隔绝在九霄天之外——并不汹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法则意志,如同大地拒绝浮萍、净水拒绝污浊。
岑漱已经过于疲劳,一时间还没能发现,但鸦隐已经感觉到了。
看来九霄天并不欢迎他回家……一股苦涩漫上心头。绝望,如同一碗冰水,浇灭了鸦隐刚刚才燃起的希望。
这真是近在咫尺,咫尺天涯。
他没有声张,眼神难辨地落到前方的岑漱身上。
当了这么多年魔尊手下,他手中染了无数修士的血,也不是没受命于魔尊伤害过无辜之人。他从不认为,自己应当得到救赎,倒是偿命之说,在无数次的梦魇之中出现过。
他默默无声地,跟着岑漱继续往前。
一个人无论做什么,哪怕心是好的,却造成了不好的后果,这样的行为可不可以原谅,也要看受到伤害之人。但他嘛,怕是只能下到九幽黄泉之下再赎罪了。只是血海深仇,那些人也绝不会,也不可能原谅他……
他神游了片刻,肢体仍不休地竭力对抗着那股斥力,心中却已然放弃了。
他已经疲累,也已经应该休息了。
然而,就在他心念电转,想着如何掩饰这排斥之力时,岑漱的脚步也猛地顿住了。她离那光点已经更近,感知虽然已经削弱许多,却也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作用于鸦隐和方漆身上的、冰冷而强大的排斥力——她立时就发觉过来,那并非是针对她的,而是个无形的屏障,将她怀中的方漆、身后的鸦隐隔绝在外。
那个光点随着时间逐渐扩大,最后终于扩散成了一道一人高的光门。
岑漱还没碰到那光点之前,斥力已经扩大到被岑漱所感知。
她霍然转身绷紧了绸带,脸上刚刚因希望而泛起的一丝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骇然的苍白。
“……”她说不出话,目光死死锁在鸦隐身上。
可是为什么?
然而她问不出话,也不能说。她已经是支柱,也站在前方引导他人前行,不能再问“为什么”,不能不知道,也不能放弃。
很快,她伸手如电钳住了鸦隐,用她并不熟悉的方法把脉。
她看不出个所以然,却惊诧地发现,对她而言近乎温和的九霄天的法则,在极力地排斥着某种力量。似乎与这无尽黑暗中的力量极为相似,两种相斥的力量一个混乱不堪,一个中正纯和。
……这也就是为何鸦隐受伤如此严重,却不能修复的原因:两种力量冲突的战场便是两人的身体。而岑漱却因为自身特殊绝不会沾染这力量。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岑漱的心。
“不行……”岑漱的声音陡然拔高,但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能顺着绸缎传到鸦隐耳中。
她并不接受这个结果,那眼下,她就只有一个选择了:要利用自己身为天地之灵的特殊,去抵消法则对鸦隐和方漆的排斥,将他们强行送回去!
她口中念念有词,以灵力托举方漆,手中打出复杂的法印。
大概是因为离九霄天仅一步之遥,连灵力也稳定许多。
绸带逐渐绷紧。
鸦隐在绸带绷紧的一瞬间想明白了岑漱的想法,瞳孔骤缩。
这绝对不行!
这个念头炸开在鸦隐的脑海,一瞬间压过了断腕的剧痛,压过了魔气的翻涌,甚至压过了对死亡的恐惧。他从未有如此明白,如此清晰地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岑漱正在进行的术法被她自己的惊呼打断,因为反噬吐出了一口血,她惊异地看向鸦隐的方向,只觉一股沛然巨力传来,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光门飞掠,“鸦隐——!”
他站在原地,断腕处的魔气如同燃烧的黑色火焰般疯狂翻腾,将他半边身体都吞噬在浓稠的黑暗里。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和眼底深处对她的祝福。他嘴唇微动,似乎在说:“走。”
随后,他松开了手中的绸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