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梦中故人
青山薄雨2025-07-28 18:213,982

  谁料。

  凌眉一走过来,恭恭敬敬地跟那位自称万剑宗长老之人行了晚辈礼,简直像个托。

  徐呈长老这才没有那么窘迫,对凌眉颔首。

  徐长老长得确实一副端正严肃的模样,一头雪白的发在灯辉交映下闪光。就是行事间总有股过头的沉稳,显得有些老气,想必这也是第一次当街拉人做弟子,没什么经验。

  祝忘便悄悄问祝石,“这徐长老真是万剑宗的么?”

  她听凌眉说过,万剑宗都是一群疯子,是那种会追着敌人或者对手死活不放直到打死或者打过才收手的。这位徐长老如此正经,不太像啊。

  “……徐呈?”连祝石也疑惑了片刻,才道:“同我记忆中,不一样。”

  “哪里不同?”祝忘踢了一脚地上石子,追问,“模样还是行事?”

  “他非白发,行事也不似如此。不过三百年过去,什么情况皆可出现。”

  灯火明灭,映在徐呈虽年轻,却具老态的脸上。祝石探头认真打量下,喃喃自语,声似苦笑:“故人一去三百年,若是我,又能比他好多少。”

  那厢凌眉正替徐呈解释,斩钉截铁:“印信样貌皆是徐长老,不会错。”但是他又迟疑,“但我当日只是个送信的,不曾与长老相交,那时一见也只觉得正经非常,实在是……”不像能在大街上拉人做徒弟的。

  徐呈听得眉毛直抽,不等凌眉这小子越描越黑,兀自开口:“你们这些小辈不信也罢。”他甩了甩袖子,倒不是一气之下要走,而是转头把印信上的穗子拆下,递给方漆:“老夫…我实不是坏人,受邀代万剑来此,改日在大会上定能相见。若那时你还有意,自可来寻。”说完,他老人家不再多言,转身负手,踩着花枝飞走了。

  见比情形,凌眉有点呆,不觉愣愣道:“坏了,这时候看竟有点像是真的了。”

  方漆也肯定他的猜想。

  祝忘则轻轻一笑,言语冰凉地补上尾刀:“好消息,你怕是得罪定他了。”

  凌眉脸色青青紫紫,找了个地方蹲下抱头。一边忏悔,一边苦兮兮喊:“方漆你改日若做了徐长老的弟子,可一定要帮我说说好话!”教人听得不忍心。

  以方漆脾性自然相应,但她此时又在想别的,因此略过了这句话,同祝忘一起讨论——这位长老究竟是看上了她何处?

  万剑宗当然不是个坏去处,但方漆也应考虑她自己是否合适。

  祝忘设想了一个动不动就要打架的方漆,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笑意僵在嘴角,连忙把念头扔出去。但是好处也是实打实的,据凌眉说,徐呈长老声名在外,虽无多少人见他真颜,但在修界绝对算得上有口皆碑。而徐长老此前又没有亲传弟子,方漆做他徒弟,和一步登天那也并无区别。

  见两人都为此烦心,方漆拉住祝忘的手,又对凌眉道:“不是还有几天嘛,到时再烦恼也不迟。”她微笑,“我肯定会好好考虑的,你们不必担心。”

  祝忘一想也是,倒不如眼前先过了凌云大会的初试复试再做打算,也就不再想,接过方漆怀中灯盏,把凌眉那个塞他怀里,催促两人去写心愿:“那便准备放灯吧!”

  笑容明媚,看呆了凌眉。

  待三人搁笔,祝忘左右看了两人愿望,心中默默念出来:得入凌云和族中众人安康。前一个是凌云,后一个自然是方漆。祝忘默默看向方漆,发现方漆侧脸映着灯光,却是失神了。

  看来各自有各自的不如意处,不像凌眉眼睛亮亮,傻狍子似的。

  “你写了什么?”凌眉凑过来看祝忘的灯,却没看着。因为花灯骤然被祝忘抛了出去,以灵力护住灯盏不上下颠倒,只见一道优美光弧划过——

  兔子形的花灯,安安静静缀在了最高那棵花树枝头。

  ————

  灯会散场,三人各自回到了房间。

  也许是今日获知的某件事情一直压在心头,祝忘累极,才沾床便倒得不省人事。

  还醒着的祝石只好扑到被子上,吭哧吭哧用板牙衔住被角,用后腿使劲蹬枕头,把被子展开,再衔住另外一边,奋力一跃——

  被子打在祝忘身上。兔子啪叽一下滚落地面,摔进柜底,摔了个七荤八素。

  ……算了,应该不会着凉吧。灰扑扑的兔子略微嫌弃地看了看自己的爪子,放弃了把被子展开的计划。

  梦境的底色是满过难圆的月光。

  她在开满桃花的山上眺望,山间溪流潺潺,落花逐风。

  一回头,大师兄牵来了一个小孩儿,十分严肃地说:“师父闭关。这便是你师弟了。你看好他,教他功课,我到时来考校。”

  小孩儿的眼睛左瞧瞧右看看,却似乎为师兄的严肃所慑,只是乖巧点头。

  “师姐好。”

  她点点头。然后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浓密的发如同柔软才发的新芽,手感十分不错。

  待师兄走后,她蹲下来,冲小孩儿眨眼睛,“要不要跟我去玩?”

  小孩儿十分雀跃,却勉力压下,保留着一丝理智,迟疑地看她:“师兄说的功课……”

  她又摸摸小孩的脑袋,“师姐在呢,怎么也轮不着你受罚。”

  她知道大师兄一向正经,却又时常对她这样散漫之人露出艳羡的目光。唉,好不容易有个小孩,何必把小孩也教成那样。她知道自己脸上一定带着笑容,因为她心情十分愉悦。

  小孩也很快知道了:大师兄虽然严肃得紧,但大多数时候只对他自己严苛,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如果他想要糖果,只需要眼巴巴地盯着大师兄,他袖中保准有糖。这当然是师姐教的。

  不过,她和师兄虽然都对小孩的功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自己却很争气,经常蹭蹭跑来说自己又有什么进步,扑过来抱住他们,仰头求夸。

  她发现,小孩儿是很粘着自己和师兄的。看见谁粘谁,像一颗小小的牛皮糖。不过粘她的时间还是更多,因为师兄总是很忙很忙。次数一多,她就开始给小孩讲功课,常常装作看不见他昏昏欲睡的脸。

  小孩终于明白这是针对他的恶作剧,扬言说,今天不喜欢师姐了!又跑去粘师兄。结果当然没得说,他给自己粘成了一个小苦瓜。

  有时小孩更喜欢大师兄,有时更喜欢她。有时谁都不喜欢,赌气要他们去哄。有时又抱着她的腿,高高兴兴地说,“我要和师姐一样颜色的衣服!”

  她忍俊不禁,刮刮他的鼻子,“你穿那个颜色不适合。”

  小孩摇头晃脑,“那大师兄那个颜色呢?”

  她就说,“你大师兄穿那衣服白得和鬼一样,不成不成。你什么眼神啊?”

  小孩失望:“那师姐,我是不是没有合适的颜色啊?”

  她就笑话小孩儿:“人小鬼大。先回去做功课去,衣服下次再说。再不回去,小心师兄生气咯?”

  结果是,在小孩的强烈要求下,他的每套衣服,有三个颜色。

  时间一长,连扫山梯的弟子都知道了:穿白色的掌门高徒,今天是更喜欢大师兄一点;穿青色的呢,今天是更喜欢二师姐一点;蓝色的呢,则是在生气,谁都不喜欢。

  时间转眼飞逝,小孩子过几年就窜得高高的,小孩儿宛然一变,竟已经成了个小少年。

  她多少是有些怅然吧,毕竟想摸头得抬手了,小孩也不再那么粘着她了,稍微提起就会恼怒——小孩已经变成大了孩子,不好意思再当一个小小的跟屁虫,也会羞于提起那些话了。

  她嘀咕着,不好玩了。这几年其实她也不是能常常在他身边,总也有好多事情,随着一长大生分了。

  小少年很有良心,听她碎碎念这么一大长篇,真以为她有如此失落,乖乖走过来低头让她摸。然后在她发出响亮笑声的一瞬间反应过来,羞恼地准备说:“不喜欢……”师姐了。

  她藏起来那一点点失落,抱起手倚着树,笑道:“你师兄要查你功课了。”

  少年便惊慌失措地逃走。

  ————

  夜真的很长,长到一个梦离开,又有另一个梦再续。

  这次梦到的便不是山上的事情了。

  她走向一个女子,红衣烈烈,额间纹一朵大红色的花,花心绣着珍珠。眉目间神采飞扬。她记得这个女子,大家都称她流朱仙子。

  流朱仙子本名季琉珠。

  季琉珠带着她师弟一路追击魔道至凌云,不幸被敌设伏,是她路过救下。琉珠话不算少,但是她师弟更多,又有些呆,时常惹得大家噗嗤一声笑出来。但琉珠那位姓徐的师弟并不为此羞赧,只觉得大家笑出来也不错,至于笑他还是笑什么,倒也无所谓。

  三人分别后,不知时光飞逝,许是隔几个月,她听到了琉珠被魔尊掳走的消息。

  琉珠很对她脾气,便也顺势打听了:像是为了那位姓徐的师弟被掳走的——不然怎么能解释,为何两人同行,偏偏只丢了一人呢?

  隔了几天,她在琉珠被掳之地见到了徐师弟。

  他目光已经不似之前,消沉得不像话,寡言少语。他也认为是自己害了琉珠。但听她说要一起想办法救琉珠时,倒是好了许多,尤其是过了几日他们摸去魔尊老巢时,得知琉珠已经逃出。

  后面她有时也和琉珠约定相聚,有一次琉珠则和她说,自己是为了杀尽天下魔道才加入万剑宗,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掳走,因此还连累徐师弟,徐师弟兴许恨自己,因此不愿相见。

  另外,琉珠还和她说了一件事:这几日追查到的魔修逃去了丰都,恐怕要在丰都大闹一场,倘若事情不成,还请她多多照拂徐师弟。若有一日能肃清天下魔道,定会亲自请罪!

  她也有些无语,若要真的杀尽魔修才肯开口,这什么时候是个头?但季琉珠很是坚决,她便也没说什么了。

  只是魔道何时能清,误会何时能解?

  直到她看见琉珠以身殉道,填了魔渊封印空缺,她才恍惚有些明白。季琉珠总有些情愫是对不起的,然而一生为道,情也顾不得了。

  ————

  直到阳光倾泻而下,祝忘嗅着花香醒来。

  祝忘反手一摸发现少了什么,吓得一弹翻身下了床。这时,已经从白兔子变成灰兔子的祝石才慢吞吞地走过来。祝忘用灵力拂去祝石灰尘,奇道:“哪里去了,摔得一身灰?”

  祝石没理她,跟翻了个白眼似的,扭头坐下。虽然既没有眼皮,还是红眼睛。

  ————

  房间中有镜子,但祝忘总也不看。

  简单扒拉两下,就能当收拾过了,大大咧咧地抱起兔子坐了下来。

  开始同祝石讲自己长长的两个梦,想看看祝石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祝石对第一个梦避而不谈,倒是说起第二个:“季琉珠的确是万剑宗之人,倒是没听说过她和徐呈有这般渊源,不过……”

  “不过什么?”祝忘好奇催他,给兔爷爷好生捋了捋毛,又乖巧地挠了挠兔子下巴。

  “我曾经听闻,流朱仙子原本在凡间是仆从出身,我从未见过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祝忘便想起梦中季琉珠额间红花,若非细细想来,的确会略过那额间花瓣精致地缀着一个“奴”字的古体写法。

  “但她入道就是为了杀魔修,厌恶魔修之深乃修界罕有。这样从头到尾都在杀魔修之人,万剑宗都少有。像她那样称得上疯魔又有名的,修界找不出一手之数……也许是因果前缘吧。”

  祝忘隐约觉得这些话耳熟,像是对上了记忆中的某个缺口,能嵌得严丝合缝,兴许她本来就知道这些前尘,现如今得依靠旁人叙说才能捡起。

  不过,祝忘总觉得听得越多,越是奇怪:这些故事也好,故人也罢,为何总感觉缺了一些什么?明明总感觉许多东西在一个时间段,为何又难以串联?到底缺了什么呢……

继续阅读:第十三章 初试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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