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归于平静后,祝忘得了片刻喘息空闲,不顾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阵法虽能挡住修士的力量,却挡不住天地降下的惩罚。她一边喘着气,一边眯眼打量着四周——好嘛,四处瓦片已经剥落,随着破碎的石头砖块零落,树木被劫雷带起的气机碎成了几节,大多数枝干都被灵力形成的风暴薅秃了,只有屈指可数的叶片还留在枝上,只影伶仃地同祝忘干瞪眼。
至于曾在雷暴中心的地面,已全是一片焦土,除了引起这天雷的罪魁祸首之外,可谓是一片狼藉。
不过祝忘确实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身体状态会恢复如新,但那种刻骨的疼痛还是不停地在脑海中复现,惹得她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除此之外,身上的衣服也无奈“牺牲”了,碎得七七八八,她这衣服并不具有多少防火以及防御的效果,能残留这些破布实属难得。不过幕天席地终究不雅,祝忘迅速从储物戒中抽出一套衣服披上,寻了个僻静山洞换上,这才舒了一口气。
她没敢走的太远。这是因为祝石还被关在先前的山洞里,她不放心。
等到祝忘回到山洞里,看见那白绒绒的小团子颇有脾气地拿屁股对着她,听见她脚步声耳朵动了动,然后又收起来。
这是生闷气了。
祝忘莫名觉得这情况有些熟悉,带着前尘往事一般厚重的片段在脑海中闪回,她瞪大了眼睛去看,却只能于虚无之中,捉到一点悲伤的思绪。
她特意走到兔子面前蹲下,觍着脸伸手讨好地笑:“你看,这不是没有事吗?”
兔子犹豫了一下,把爪子放到了她手心。
她握着兔子毛绒绒的爪,手感太好,没忍住多摩挲了一下。
兔子默不作声。
虽然兔子不高兴,但兔子没有不让她摸爪爪。
祝忘感觉得到,来自兔子朋友一样的关心,忍不住也想让兔子高兴起来。但她也知道,刚刚情急之下把兔子关在里面,想必兔子不会太乐意。这不,连话也不跟她说了,赌着气呢。
兔子盯着她,像个小兔子木雕,一点也不动,打定了主意要跟她僵持着似的。
祝忘自知理亏,但从她的角度看,这的确是最好的处理办法,没有别的。渡一趟雷劫看着是生死难料,但她这不也活下来了么——
祝忘厚着脸皮这么想了,却也知道事情不能这么算,没敢大咧咧说出来。
她眼神十分诚恳地垂眼看着,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哄一下,干脆就没有说话。她生就一双桃花眼,眼长微弯,睫毛长长,仿若一池子水在烟雨中激出不尽的涟漪,朦胧而妩媚。
无相虽能改变她在别人眼里的样貌,但像眼睛这种,得近看了一瞧才能觉察出个中滋味的,反而没多大的变化。
兔子无言良久,终究还是退让,有些自暴自弃地把脑袋埋进她手心里,声音沉闷:“不要一个人去……也别丢下我。”
祝忘听得有些愣,就听见祝石的声音再一次沉闷而缓慢地重复:“不要一个人去,也别丢下我。”
这也给祝忘听得一愣,心中情绪发生了微妙变化,不由得有些呆住,好像她从前做过了什么事情,也曾将祝石留下了似的——但他们的“从前”在她这里是空白一片不说,熟悉二字还再得打个问号……
谈何从前。
即便不谈从前,她和祝石经历过的现在,也不过寥寥几句话便能写清,更不曾有过什么撕心裂肺的离别时刻,要说的话,只有把她单方面吓得神魂出窍的时候。
着实奇怪。
祝忘想着,却觉得答应了约莫也不坏,便轻易做了应答。
把兔子放进长袖之中,祝忘苦着脸踏出山洞,开始收拾起了被她劫雷波及到的场地。倒是不难收拾,也就是多放几个去尘决归复诀的事儿:就是那些个已经秃了的树麻烦一些,加之花草零落得已经不成样子,还有焦黑的地面——这不是简单能清理干净的,毕竟是天雷劈过,灵力也毫无作为。
所幸修为提升之后,祝忘隐约能感觉到自己和花草树木的共鸣,释放出灵力蕴养花草就能迅速挽回它们的生机,从而使断木生芽发枝,使繁花锦草再生。
……就是破坏范围太大了点,蕴养花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也要讲究多一分不得少一分不好。刚开始就没怎么成功,这么折腾一通下来,完全把草木恢复正常之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祝石待她歇下来,才问出了一个问题,听起来是想了许久:“你的雷劫,不是渡劫之雷……像是天罚,为何?”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祝忘浅浅回忆了一下渡天雷劫之前自己做了什么,居然觉得那记忆有点模糊,跟之前被迫中断了有关秦无方的回忆一样,觉得煞有介事,却完全不清楚了。
但记忆被强行中断所以模糊,这还说得过去。可这天雷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劈下来的啊?要是想不起来这个,她岂不是白白被劈了一回?!她可是被雷劈得死去活来的,怎么能这样!
说到这个,祝忘又抱着祝石,暗戳戳跑回了石洞,意外地发现了地上掉了一件小东西。
样子还挺熟悉的,是面铜镜。
祝忘刚要弯下腰捡起来,心中忽然发出无比危险的感觉,连祝石也勒令她:“闭眼!”
她从没听过祝石这样急切的声音,却没什么抵触感觉,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依言闭上了眼睛。她看出来了那镜子是她自己的,但祝石让她做的事情属实有些让她摸不着头脑。
但既然镜子是她遗落在此,能掉在地上,一定是因为当时情况十分紧急。
至于她之前做了什么,根据祝石刚刚的行为大概也能猜的出来:她在挨雷劈之前,大概是看了这面镜子。
镜子能有什么特殊的?
祝忘有些按捺不住地想去看镜子,把眼睛稍微开了一条缝,借着洞外月光模糊地瞧了半眼——
还没看着呢,就听到头顶有雷声轰鸣。
祝忘:“……”
不是,她就看一眼自己,这能犯什么天劫吗?
祝忘不敢再试,闭好眼睛,乖乖巧巧地把镜子放回储物玉佩中。
这下祝忘就清楚了,她挨这天雷的原因是因为照了镜子。不过,她这次倒是记起来了,她以前在水边、天心塔中,或是各种小镜子里,都不曾看见过自己的形貌,这是被刻意忽略掉的地方,却不是出自于她本意……看不到自己,这当然不对劲。但如果这些地方都看不见,就是天雷挨个儿劈一轮,那也能劈累吧——但是天雷没有劈下来。
她不是因为没看到什么而被雷劈,反而是因为看到了什么!
镜子……镜子……
提起镜子,便能随之联想到镜花水月,镜花水月都是虚假的东西。
祝忘想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点:莫非,她是假的,这世上的东西才照不出她形貌?
不过,要这样算的话,她玉佩中的镜子又该如何解释呢?
怎么都感觉不太对。
还是说,她其实是一缕魂魄,游荡世间的孤魂,因此世间的镜子才不能照出她?祝忘的想法越发荒唐,她忙给自己无边无际的想法掐了尾,不再去思考那些毫无根据的东西。
这雷劫也真是奇怪,怎么能因为她照了镜子就劈她呢!祝忘还是有些郁闷地想。
说起来,因着这会想镜子的事,她隐约想起来些之前有关秦无方的记忆了。
倒是和秦无方给她看的差不多,至于后头,她记得,好像是一起魔修作乱的案子,当时秦无方意味深长的三方参与,实则是指魔修,修士,和妖修。其真实情况和赤练一族那谁倒霉孩子没多大关联。而且,记忆里最重要的也不是这个,而是她暗地里通知了泉久安,给秦无方来了个包抄,一行人却反被秦无方溜掉,进了秦无方的包围圈……当时,折了谁……来着?
又记不清了。
“秦无方……魔尊……”祝忘喃喃道。
她不太能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回过神来,那灵机一动想到的东西,已经化作灰尘吹散了。
倒是祝石听言动了动,没有说话。
祝忘对自己这时灵时不灵的脑瓜子也是无可奈何,已经学会和它友好地相处了,当下便不再管那段记忆,把重心放回了眼前。
她早检查过修为,虽然有些白捡来的不实在感,但她现在的确也已经是金丹修士了。本来有问题想找纪云雀问,碍于已成金丹,不好出去乱晃显眼,转而把目标放到了别处。
不过祝忘经祝石提醒之后才想起来,她就算刚过金丹,也还要“巩固修为”,仍然需要“闭关清修”,不能顺理成章地出去乱转。
这样一来,祝忘想出紫来峰的愿望,就彻彻底底地落空了,只好找来在紫来峰的藏书,看看能不能解决她的某些疑惑,以及看看能不能学习一下炼丹和炼器——
当然。已经忘了一轮的祝忘,还是和岑漱一样,对炼丹炼器一窍不通,悟性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