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呈完全能看得出,只是一句现在不想,没什么用。
但这对他而言,同样也是无奈之举。一是他现在没有时间开解方漆;二是他也根本不擅长开解他人。以往,这种事情都是大师姐或者药堂的师弟在做,大约是因为,师姐是一宗之主,她讲的话更令人信服。药堂师弟则是因为他是个大夫,很少有人会罔顾大夫的想法,如果有,那大约就是不想活了。
徐呈自认,有那么一群互相关心爱护的同门在身侧,他还是不那么想死的。但要说到赴死,万剑之人当然没有一个孬种。
值此危急存亡之刻,徐呈不由得有一瞬间思念起来同门,心中闪过许多遗憾。
他想起了那些和同门们一起度过的日子,那些约定,那些未完成的约定。
他想起和那谁约了一壶酒,要一起在月光下畅饮;想起要请器修打制一些小物件,送给照顾他多番的同门;想起和谁约了一场架,最后又以谈笑收尾……虽然,他如今已不爱说话了,但听着又总觉得热闹。
……只是那么多约,他未能赴了。
徐呈分神也只是一刻。他的手不会抖,刀锋更不能软,他知道自己不能分心。
“出去再说……”方漆喃喃,声音不清。她脑袋似乎被这句话占据了,这句话似乎困住了她,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如果她会自问,她应该自问:我还能出去吗?真的还有出去吗?
这魔界可能随便来个谁都能把她打趴下,实力如此悬殊,她除了拖累师父,能有什么用?
一个累赘,毫无用处。
但方漆诘问之后,仍旧说不出让师父将她放弃的话。因为她也无法阻止师父救季琉珠,因为她没有资格。只是就算如此大费周章,季琉珠又真的能回来吗?
她想,如果季琉珠回来就好了。这世上都是季琉珠所爱,也是爱季琉珠之人。而她鸠占鹊巢,多余得令人发笑。
……方漆努力地活动手脚。
无论师父是为了谁来的,她都要尽力一试。不能辜负。
大概是活动手脚终于起效,方漆好容易从榻上坐起,慢慢地将腿放下来,扶着边上不算温凉的木头,一股暖流从地面而起窜到她心里。
是那地面的作用。
方漆咬咬牙,试图站起来,但沉眠多日,似乎还有些不手脚不协调,已经不听使唤。竟然也没能站住,就那么直直地往前摔去。
徐呈以灵力轻轻托住她,没让她摔倒,颔首:“你先适应片刻,待你能走,我们就出殿。”
方漆努力点了点头,汇集起全身力气,努力地活动着不听话的手脚。
如果她连站起来、跑几步的力气都没有,只会拖累师父一起死在这里。
想到此处,方漆强行摒弃了脑中闪现的各种声音,勉力将精神集中起来到眼下。
……………………
另一边,岑漱已经走了不短的路。她现如今修为恢复不少,是以速度也跟着快了许多,但魔界地广且物稀,不是个熟悉环境的,还真不一定能走对路,到处都是一片荒凉黑紫。
岑漱此时皱了皱眉,蹲下身把植物放到手中,仔细打量。
一个坏消息:她托花草树木打听消息的法子现在也不奏效了,魔界的植物很有魔界的风格,给点血液甜头才肯做事,并不像九霄天的灵草灵花那般亲近于她。而岑漱现在已经知道自己的血液珍贵,且不能外传……
虽说她也可以仗着灵根,或者说身份的特殊性,把自己的灵气替换伪装成魔气,但是效果会在她手中大打折扣,也会使她灵气蕴养而生的身体受到一定程度上的腐坏。
这样看来,根本没有好消息。
就在此时,岑漱眼中忽的映出了一条河。
这河流是无缘无故出现的,明明在前一秒,岑漱的认知里都还没有过这条河,而此时此刻,河流如同天堑横亘在她眼前。
这河流蜿蜿蜒蜒,散发着盈盈的紫色微光,看起来像是被人为地淬了毒,尽管河面被薄冰覆盖,还是令人心生寒意,不敢靠近。不过一条河流,无非绕过去便是,这河流却有想法似的,默不作声地包围住了岑漱。
岑漱的确知道有这样一条河流:会出现在世间的任何地方,而这河流,永远流淌着紫色的水。无论是繁华的都市,还是荒芜的旷野,它都能悄无声息地降临并夺去人们的生命。
人人都说,这水自天河流淌而来,有缘人才能相遇,因果循环必报。
而那看起来像是被冰层覆盖着的河流中,实际上的最危险之物,正是那毫不起眼的冰,只要人碰上一点,便会如附骨之蛆穷追不舍,直至生命安息,死不瞑目。才肯停止
这条河叫做暝河。
俗话说,暝河不可越,天桥不可行。
岑漱回想着关于这条河的传说。据说在好几万年以前,恰逢天地初开,混沌未分。
一位名为暝的女子,为了救回被天灾夺去姓名的亲朋,凭人之身、人之慧、人之坚毅,走过了那些曾经被修界禁止人通行的地方。九幽黄泉,极寒之地,焚火禁地,甚至扶桑;但她却仍是仍旧功亏一篑,最后化作了一条陈不尽冤屈的河流,隔绝一切生灵的去路,仿佛是她的怒火和意志在世间流淌。
眼下岑漱被这河水囚禁,也不得不慎重地对待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