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宗之宗主,莫春来。
失去行踪两百余年,其间大事决策交由花峰之主,怜花代行。
无人知晓他去了哪里,连他唯一联系过的怜花,亦不知情——这是怜花的说辞。因此关于莫宗主去向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这是怜花篡权夺位之计,有人说他被人囚禁某地……虚虚实实,幻幻真真,从没有一个落定的说法。
阵外之人并没有特意噤声。因此,早看穿了幻阵,识眼都未曾被蒙蔽的祝忘,把那些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合欢宗主这个词,如石落激起涟漪,搅碎了祝忘思绪,又仿佛涟漪中心本该归于平静时,突然从水中跃出的鱼。
被遗落的往复记忆分毫必现地出现在她眼前——
“岑仙子,在下有一事请教,稍备薄礼,还望笑纳。”眼前男子十分正经,语气谦和。联想到他衣上徽记,让岑漱颇感意外。
“你是……合欢宗……莫宗主?”
男子十分大方道:“没想到仙子竟然知我,我宗也算声名远扬了。”他不愧是合欢宗之人,没有一丝扭捏作态,“得仙子赏识,在下甚是欢喜。”
他倒是自己把话圆过去了。岑漱既不愿说他人坏话,又对合欢宗不了解无话可说,差点落入尴尬的陷阱里去,他这番自说自话,倒是解困了。
也是因着合欢宗向来名声不怎么好,正道人士不说避着走,那也是不肯沾边的。见岑漱这迟疑,想来也没留下什么好印象。
岑漱颔首,并不推拒他的“薄礼”,直接收下,聆听他的请教。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推三阻四反而是个麻烦。
莫春来道:“在下听闻岑仙子受天眷,又向来见多识广,可知道这世间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炉鼎体质的根本?”
岑漱的眼中透出一丝疑惑和探究。修士利用炉鼎常常可以一日千里,只是因此炉鼎便似货物,总被买卖,即便岑漱所知丰都不做此类生意,这样做的宗门世家却也不少…………不过这些尚且不是岑漱好奇莫春来为何要问这个的原因,而是因为合欢宗的特殊性——按理说,合欢宗是受炉鼎之益最广的,为何生出了改变的心思?这改变,又是好是坏?
莫春来自然能辨得出岑漱疑惑,早有准备似的开口:“既有求于仙子,春来亦相信仙子是极为正直之人,便不瞒仙子了:从在下师长开始,收的弟子中便有许多炉鼎体质。在下亦是如此。师长是个极温柔之人,未曾瞧不起在下这炉鼎,反而倾力相授,为在下改良了合欢功法,使得炉鼎亦能修行……但此种改变向来有限,也不能改变炉鼎的本质……”他话没有说全:被采补的本质。
“如今合欢所行之道,乃是相辅相成,比之从前是慢了些。然而,慢了些却也可以苦修补足,这些都可以慢慢来。唯独炉鼎一事……”他话没有说完,岑漱却已经感受到了他的决心。
虽说是因为自己便算是被改变了命运的炉鼎,便想要改变其他炉鼎的境遇的做法,显得有些天真了,但其决意无疑是值得敬佩的。
也怪不得,岑漱在兰危的几次拍卖会上目睹过合欢宗拍下了炉鼎,却原来是收做弟子了。虽说这些也仅仅是莫春来一面之词,但岑漱还是愿意相信了——她和合欢的流风虽有些不太愉快相处——她单方面认为的,但的确知道人还算不错,也曾听过有关莫春来的只言片语。
不过,最重要的,自然还是因为她要说的那个地方十分特殊。
她沉吟片刻,道:“不知莫宗主可曾听闻——溟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
“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
“归墟?”莫春来想来是也曾有过研究,听到的那一瞬间,连眼睛都亮了不少,“仙子也认为归墟有此种力量?”
归墟乃是天下河流湖海汇集之处,无底之谷,没有生命之地,从无人涉足。
但归墟传说海底有山川异域,无数珍宝,是个只有能找到,便能满足人所有愿望的地方……
但岑漱自己心里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归墟是藏在海底之底不假,但那所谓能实现愿望的归墟实则是“小归墟”,能实现愿望是真的,但它实则是一处被藏在时间裂隙中的地方,是静止之地,一个容器,仅容一灵魂在其中,还得是无垢之人的灵魂才可。
而填满了“小归墟”的归墟,才能算得上真正的归墟。换句话说,因为归墟的特性“无增无减”,可以用灵魂的永生永世和“归墟”做交换得到想要的一切,不过,因为时间裂隙的缘故,一旦同意交换,裂隙外的肉身便会化成灰烬。
按莫春来的说法,恐怕只有“小归墟”才能满足他的愿望。
不过话刚出口,岑漱便有些后悔——虽说小归墟的确是可以满足莫春来的愿望,但一来想潜入海底之底便已经是有去无回,二来灵魂相换更是再无轮回。
但岑漱的确没有别的办法。若是换作是身边挚友,她定然不会相告。
然而莫春来没有一丝忧色,只是同岑漱认真道:“在下谢过仙子!还请仙子详细告知则个,无需担忧后果,我意如此。”
岑漱倒是能理解他心急的缘故,也知道近来有许多人打着合欢宗是祸害的由头朝合欢宗下手……身为宗主,莫春来看在眼里,想必是比谁都心切的,否则也不会将事情都告诉她,应是知道也瞒不久了。
是以,岑漱将自己所知的归墟之事,尽数告诉了莫春来。
莫春来没对岑漱为何知道这么多提出疑问,也当做不知道未曾听见一般,也替岑漱保守着秘密。归墟之事,毕竟是不能公开的。
归墟……
念着念着,记忆之外,祝忘骤然记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