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
原来冥冥之中,指引着祝忘往这个方向走的原因,便是归墟。以祝忘如今之能,即便她选了走扶桑经由封印去魔界,也办不到。
扶桑四处是九霄天各地折射的幻象,还有一些本身扶桑存在的真实妖物……说到底,扶桑是放逐作恶作乱的修士之地,有什么都不算奇怪。一旦人未曾反应过来幻象非真,也同样会被幻象攻击,而幻象成真便与真实并无区别。
再者,扶桑入口是由众宗门世家联合监管,想要直接进入,除非是有各上宗长老之地位,还得是本身属于监管扶桑的一员,那才可以。像祝忘这样,还可能被私底下通缉的,若是去了扶桑……大概还没见到入口,就被杀掉了吧。
祝忘无端想起了严其秋,心想自己当初说的话,果然还是骗他的。她当初保证说不会不自量力去救方漆,但兜兜转转,目的还是这个……不过,想来严其秋也明白,否则就不会让纪云雀在她身上下追踪术法了。然而他也一定知道没用吧……却还是那样做。呵……他明明是最讨厌做无用功的。
但祝忘一定要救方漆。
或者说……岑漱要救方漆。从前岑漱没能救回季琉珠,眼睁睁看着季琉珠遭遇那些苦难……她不能再看看方漆再经历一次。
这是她,岑漱的遗憾。同样也是徐呈的悲苦。
随着记忆失而复得越来越多,祝忘已经逐渐不再对岑漱这个名字和记忆表现得抵抗,也的确明白那就是自己。而从前的遗憾,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不能重蹈覆辙。
这一瞬间,祝忘有些明白了莫春来的心迹——并非病急乱投医,也不是被逼到了无路可走,再没有时间尝试别的道路的时间——而是因为,需要现在,也只能现在去完成这件事,不能再等待了。
即便代价……不,这也不算是什么代价。不会伤害到任何人,还可以完成她的愿望,最重要的是,现在可以救下方漆,了却夙念——
除了祝忘,还有徐呈,几乎也没别人会去救方漆了。而魔界森严,即便奇迹降临,徐呈恐怕也很难以一己之力救下方漆吧。
祝忘能感觉到,她作为岑漱重新出现的时间,应该已经很近了,只差一个契机。
这阵法看着庞大,实则雷声大雨点小,祝忘在其中闲庭信步,若非是因为不太确定情况,不愿拿出未展眉……等等,未展眉?
未展眉已出,有心之人,曾经知道她之人略微一打听就能联想到什么,这样一算来,她的身份岂不是已经算半公开了?尤其几百年前见过未展眉之人……虽然她从未让未展眉出鞘过,但对这些心知肚明之人,躲藏并无意义。
思及此,祝忘拔剑出鞘,一抹绚烂蓝光于空中划出不尽的剑花——
阵外,怜花见此轻笑不语。
倒是惜月诧异地看了过去,偏头对怜花道:“你……早知如此?”
怜花将身侧如蝴蝶一般翩飞的女弟子们挥退,靠近惜月,下巴压在惜月肩侧,懒洋洋耳语:“是啊。当年宗主失踪之前见的那人……你也很熟悉,对吧。”
“难怪你拒绝了流风参与此次行动,原来是她。”惜月只是诧异片刻,便恢复了平静,只是怜花靠得那么近,仍然能听到他因为情绪激动,而骤然加快的心跳声:“砰、砰、砰、砰……”
怜花在一声声数着他心跳声。
惜月有些恼怒,但也没有推开仿佛柔若无骨一般枕着他的怜花,十分礼貌地警告:“若再念,我就当着你的弟子,把你扔进南溟海。”
怜花果然住口,但在惜月肩头笑得花枝乱颤:“我合欢宗尽是风流人物,都嘴甜得很,怎么就月峰峰主还是这般不合群,一点不好开玩笑呢。月峰主修行之时,可也这样?不主动,可不讨人喜欢呢,我呀……还是更喜欢月峰主那时候~”
惜月忍无可忍骂道:“住口!早知如此,便让回雪来此,你……”惜月功法特殊,一月中总有固定一日是处于副作用的发作状态,倒时须以双修来解,合欢中人倒是不在意这个,怜花也曾与惜月解过,她玩笑说救命之恩,便是如此。
“哎呀。回雪看着年纪又小,我怎好意思下手!何况还是月峰主模样俊俏深得我心,也别在神志不清之时好了,什么时候清醒时同我一试呢?”
惜月不说话了,连眼睛都闭上。
怜花笑道:“月峰主这脸皮……嘻嘻,真是数百年如一日的薄啊。”惜月此人也是杀伐果断,唯独在此事上纯情得毫无变化,算是宗内一朵奇葩。
怜花笑完,也就不笑了。她看着惜月的眼神,甚至带上了怜悯。
她知道惜月在等人,虽入合欢宗,但惜月和她不同,不是乐意纵情风月之人。
但惜月等待那人,却是永远回不来了。
莫春来临行前,嘱咐了怜花三件事,留下了数百上千封信件,和几百块传音石。
一是,他要前往归墟,不再归来,此事一定要对惜月隐瞒。
二是,为宗门计,请求怜花代为行事。
三是,若遇岑漱,便尽可能,予其方便,以报大恩。
如今的合欢宗,的确能堂堂正正出现在世人眼中,那些所谓的炉鼎资质,也可以经过人为的变化,使其变成正常的人,成为正常的修士。那是,莫春来用生命做的交换。
莫春来,早在这个愿望得以实现之时,便已回不来了。
她有时候,都不知道,到底是这样瞒下去,瞒过惜月这漫长的一辈子更残忍;还是让惜月得知事实的真相,也用一辈子去追回更残忍。
但她向来凉薄,单论有利看,自然是前者更有用些,何况,这也是莫春来的意思。她们的宗主啊……依她来看,这人太好心,又太把一个人放在心上了。所以便会面临这样的场面,弄得她左右也为难。
也罢。谁让她欠了莫春来一条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