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远小镇上。
祝忘换了身打扮,将自己乔装成男子,才往人群中去。
问过年长的老人家一些问题后,得知镇口有一公告栏,时常会有些消息事件登在上面。修界的消息亦会登在上面,只是以灵力书,非有修为者看不到。
祝忘看到的公告上,只写了关于:“丰都放榜事宜”,“归墟进入不稳定时期,望诸位道友勿要靠近”之类的事,通缉令虽有,却好似并无她的面孔。
这倒是奇怪。
未展眉既然已经重见天日,她的事便不可能不为那人所知……何况过去这许多日。早该做了准备了。她身后尾巴也并未彻底甩掉过。
“小郎君,可能帮我认一认那榜上的字?”祝忘身侧,一个妇人踌躇了好一会,颇为不易地开口,开口便是泪光点点:“妾身绣花坏了眼,看不清那榜上文字,想知道那榜上之人是否有妾身已经离去经商十载的夫君……听闻那北溟回来的船只遇上了一场海难……”
祝忘愣了下,以少年音色问她名字,再一眼扫去,看那海难中亡故之人的榜单,不由得沉下脸色,一副难言模样。
妇人脸上充满希冀,睁大了眼睛看着祝忘,手中不自觉搅紧了手帕。她两鬓有些白了,手指更是生了茧,一看便是常年与针线打交道,食指关节处厚过常人。但她自己的手帕,却是黯淡的,缝补了多处……
想来家境并不会太好。
她数十年如一日地等待着那个人归家,却要在此时听到那个人的噩耗。祝忘不敢对上她期冀的眼神,假装还没看完,含糊与她闲聊:“若还是等不到呢?”
妇人没表现出什么特殊情绪,只是道:“等不到……也得等啊。妾身已经等了十年,还能不等吗?”
祝忘忍不住又道:“那就这样一直等下去么?”
妇人望了祝忘一眼,说不清是奇怪还是什么,反而问祝忘,“那是妾身的夫君,妾身不等着他,还能做什么?”妇人顿了一下,又轻轻道:“若是他没个信儿,或者没了,还是要休弃了我……总该有个信儿啊。他若是不在了,妾身家中也无儿女,更无长辈,便随他去,来生还能做个伴呢。”
祝忘一时无言,竟不知是不是真的该回答这妇人实话。
“公子!”一道活泼女声忽然插了过来,明显是在同祝忘说话,祝忘忙不迭看过去,只见是一妙龄女子,穿得一身青翠,美丽动人。
女子匆匆过来,到了祝忘眼前才知道害羞似的,举扇遮面,声儿也收小了,安安静静如小家碧玉:“方才见到公子背影,便觉得是公子了!几日前灯会上,公子替小女子捡回了玉簪,公子可记得?小女子当时尚未来得及道谢便与公子失散,也未见得公子真容,这几日忐忑不已呢!”
原是认错了。祝忘这才放下第一个心,刚想说自己并非是女子所应感激之人,便见女子对那妇人道:“容娘子又来此请人看榜么?那容娘子今日可以回家了。”那女子对祝忘俏皮地眨了眨眼,才笑着又道:“容娘子做的花样时兴好看,我总惦记着,常常在爹娘耳边念叨,一来二去爹也记住了,出了这榜单便替容娘子早早看过,容娘子可以安心回去啦。”
那妇人脸上终于见了笑容,同女子道谢又同祝忘道谢,应承了女子改日上门选绣样的话语,这才匆匆离去了。
待妇人离去,祝忘正要在人声嘈杂之中向这位陌生女子道谢,再顺便解释自己并非她所认识之人,先被女子淘气又克制地牵了一下衣袖,示意祝忘换个地方说话。
祝忘便随她去到了僻静处。
一进入小巷子,祝忘若有所思地开了口:“合欢宗?”
那碧衣女子掩口惊诧:“公子在说什么,什么合欢宗?莫非是话本中的……”女子后退了半步,有些嗔怪:“小女子是为了和公子道谢,公子说这个,未免太失礼了吧?”
祝忘便笑了一下:“姑娘别急,不如你先告诉我,你是如何认出我的吧?”
碧衣女子:“小女子不是说了么?是几日前灯会上,公子捡到了小女子遗落的……”
她的话被祝忘打断了,祝忘睨了她一眼,摆了摆手:“又何必相骗?姑娘若真是此地之人,竟不知此地近海,这几日并无什么灯会,而是渔民祈福之日?”
女子娇俏地冲祝忘撒了个娇:“这么说,姑娘其实自灯会那时便猜到了?”
祝忘对对方知晓她并非男子并不奇怪,毕竟样貌声音虽能改变,细小的仪态却是不能的,此地在合欢宗管辖范围,遇上合欢之人将她认出,那更加不是什么意外的事了。
不过,祝忘并不是从那里知道的。不过她并不会说,原因其实来自于女子身上的一味药草——芜月草。这是只有修士能佩戴的东西,香味极淡,却惑人心智,合欢宗更是处理芜月草的个中好手。岑漱可没少同合欢宗之人打过交道,还使其无论男女总是撞了一头包……自然是熟悉的。不过芜月草并非只有合欢宗用,所以也仅仅是猜测而已。
“其实……”祝忘面不改色地道:“刚刚的话是诈你的。莫非姑娘不知,渔民祈福亦放花灯?有灯会是常事,何况凡人之中灯会常有,几时都不奇怪。”
既然被拆穿,那碧衣女子也不再以扇遮脸:“真是受教了。”她娇媚地冲祝忘眨眼睛,既知道祝忘是女儿身,便毫不忌讳地贴上来,挽住祝忘:“我对姑娘喜欢得很,要不要跟我回宗呢?”
祝忘讶然:“这是先礼后兵?”
碧衣女子娇嗔,仍然亲密地挽着祝忘:“怎么说得这样直接呢!再说了,我们哪里哪里不好?美人如画,容色倾城,只有姑娘想不到的美人,男美人还是女美人都应有尽有呢~”
女子说得好听,眸色也相应变化,似乎要直直望进祝忘心底。
祝忘叹气:“贵宗幻术在九霄天中鼎鼎有名,如今可算是遇见了。”
女子回过神来,跺了跺脚,便知道幻术也没什么用了,只好道:“客人好本事,看来合欢宗也不得不用些真本事来请了!”
一瞬间,这窄窄的,两三人并排走都觉得拥挤的巷子里,无数丝绸,铺天盖地缠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