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再谈离开,怕是迟了吧”?那声音像一缕幽魂痴缠在耳畔,几分抵死缠绵,还余有几分慵懒。
听在耳中,有种奇异的熟悉感在耳边缭绕,却给岑漱一些不似活人的感觉。
方漆显然没有什么应对的经验,只觉得脊背一凉,仿佛有蛇信子顺着脊椎缓缓爬上来。她几乎是本能地向前跨了一步,将岑漱严严实实挡在身后,右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寒毛直竖地抽出剑,防备地看向四周。
"什……什么人?"方漆高声喝道,腿略有些抖,看起来色厉内荏,人倒是未退半分。
“沙沙……”
有声音在林中一闪而过,便引得方漆浑身紧绷,像张拉满的弓,连呼吸都忘记了。
这声音来得诡异,分明近在咫尺,可四周树木参天,除了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树叶……竟看不到半个人影。
剑光反射着阳光,却令人心底隐隐生寒。
岑漱蹙了蹙眉。她轻轻上前半步,抬手按住方漆肩膀。
她现在这状态的确很差:脸色苍白如纸,喉间有抵不住的腥甜正在踊跃地涌出,又被她压制。
可岑漱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燃着两簇火。沉沉如潭水的眼睛里,跳着灵敏清醒的光。她望着前方某处,忽然低低咳嗽起来。
她还没有弱到完全丧失感知的地步,也没有放松过警惕,寻常修士并不能悄无声息地摸进她的视野。能完全蒙蔽她的定然是个中高手……这让她想起一个人来:赤练城主应云来。
只是她这身体状态肉眼可见,又何苦同她玩躲猫猫。
这倒是有些像那个人的手笔……
不对,那个人……是谁?
岑漱心底闪过一丝惊疑,思绪转瞬如流水飞漱。她知道自己修为并未恢复完全,记忆也未完整,但一直都有意无意地略过了那段记忆。但她一直都没解决的问题,随着她现下的困境浮现在她眼前:三百多年前,她究竟是如何“死去”的?又是如何“复生”?这又是刻意令她遗忘了的问题——仿佛一直有人阻挠着她恢复记忆……
但会是谁?
她想到一个名字:许兰则。
从头到尾,这个人几乎一直参与了她所恢复的记忆。但岑漱并不认为是他——毕竟许兰则对她使绊子比救她容易太多。
但许兰则所求又为何?她直觉,这同她“死去活来”的问题属于同一个答案——有人希望她恢复记忆,但也有人不需要,或是有利可图,或是其中隐藏了惊天的秘密……
电光火石之间,天际隐隐有雷光掠过。
岑漱心中涌起了难以制止的念头,雷劫!这是接近事实的真相引发的雷劫!但以她此刻残破的身躯和仅存的微弱灵力,别说雷劫,就是一丝余威,也足以让她魂飞魄散,彻底湮灭!
她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她瞬间清醒,强行将那些危险的念头死死摁回意识深处,转而想起眼下之事。
只是就她如今这模样已经是风中残烛,若是杀她,何需要躲藏?想到此处,岑漱便开口:“一城之主,又何必躲躲藏藏?”
话音落下的刹那,林中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凝滞感骤然一变,仿佛同她开了个玩笑似的,忽然变得轻松愉快。
“啪,啪,啪……”
清晰而缓慢的击掌声,带着一种玩味的赞赏,突兀地从方才岑漱二人身前的那片林中深处响起。
话毕,有二人拍着手自林中暗处走出来。
当先一人,身形修长挺拔,身着暗赤如凝固血液般的锦袍,衣襟袖口以金线绣着狰狞的盘蛇纹饰。她面容妖艳,眉眼狭长,唇边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却如淬了寒冰的毒针,正是赤练城主——应云来。
而站在应云来身侧,落后半步的那人,却让岑漱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人一身月白长衫,,面容温和如玉,沉静如水,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偶然路过。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岑漱的表情。
这来人有一人是应云来无疑,另一人却是她没想到的——久未相见之人:秦无方!
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和应云来站在一起?
而且,应云来看起来,似乎很不对劲!
“阿漱好反应,这反应也颇为有趣呢!近日我没去找你,可还寂寞?”秦无方噙着笑意道,“是不是在想,我为何在这里?没关系,时间很长,你可以慢慢来想,多等等你也无妨~”他以那一贯十分甜蜜恶毒的言语说着恶心人的话,竟是就地坐下了。
应云来则保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没有说话。
眼前这一切显得十分诡异。
位高权重的无明城主像一个人偶一般原地杵着不动,而秦无方也随意地撑着膝盖,用他那足以用深情形容的目光凝视着岑漱,仿佛在等待着岑漱做出选择。
方漆只觉得这人的目光令她毛骨悚然,但还是硬着头皮护着岑漱,至于别的事,想不清楚便没有再想。即便知道打起来她顶多能当个不堪大用的肉盾,还是脚下生根了似的没动。
岑漱则看着应云来,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秦无方说的话岑漱自然不信。但更让她在意的是应云来的状态,和这无明川有极为相似的地方……
“阿漱,在下给你一个提示如何?可记得当年无明川的魔修?”
岑漱想,她自然记得。但九霄天各地都有魔界悄然渗透进来的魔修,这件事实在不值得一记……难不成,还另有缘故?
秦无方虽为魔修,却又和那个人关系密切,莫非……
岑漱还没表现出疑惑,秦无方便笑道:“这魔修却不是我们魔界的,也不是我们九霄天的。”
岑漱捏紧了衣角。从前那件事定为魔修作乱不假,却也是有个完整结果,这人如今却说此事并非魔修所为,也不是修士首肯?
但既然他现在知道内情,当时却并不知道,想来是后面才和那“魔修”背后之人有所合作……而现在秦无方的合作者……
难道……是辛远?
岑漱越想越深。虽不知道有没有变故,但恐怕和辛远脱离不了关系……她想起来了,当时回复她消息之人是青霄峰主,但青霄峰主他老人家向来不管这些事,她的事务都是由辛远直接下达的,或许……
只是这样大费周章地把她弄过去,又有什么意义?如果从结果来看,倘若她不去,查不查出来都是两家门派的家务事,而她当时作为第三方出现,便让无明川此事“公开”了。但也不是门派秘辛,公开又能有什么关系?
秦无方又慢悠悠道:“可有疑惑?”随后他就自顾自地解答了:“阿漱可知道这件事后来直接导致了无明川封城?”
无明川封城岑漱知道,可是两者能有什么关系?
秦无方意味深长地道:“辛掌门以无明川混入魔修数年却未探知的理由,派了人去检查。”
随后检查的人被驱逐杀害,后来更是直接退出了九霄天百家门派的联合封闭起来,不允许进出。只留下城内少许药材生意的往来,后来也逐渐和城外断开联系了。据她所知,泉久安在这件事后也把人手撤出了无明川,说是认为无明川会逐渐无利可图,再加上与某人有过协定……
如果说辛远要做手脚……如果说无明川封闭至此是辛远的推手……岑漱实在不愿去想,思绪却还是转到了那个位置:辛远与眼下的异常的联系密不可分。而封闭的无明川……变成这个样子,也不会有人发现。
这就是秦无方暗示的内容——
“阿漱啊阿漱,你以为你当时想起的为什么是无明川?又为什么被打断?你我从来都身在局中。”秦无方亲密又恶毒地道:“那个人已经失去了耐心,开始对九霄天下手了。在下很是担心你,你可不要死得太快。”
想起无明川是秦无方的手段。
被打断的原因……当时出现的是许兰则?是许兰则的意思,还是辛远?还是都不是?
这一切更加扑朔迷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