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交锋
神寂的话音并不高，和着呼啸的风雪声轻然散去，清寒的气氛渐渐凝滞，空气也为之沉重，凝成一卷尤为宁静的动态雪幕图。
灵颜呼吸急促，澄澈双目扫过神寂坚毅而冷冽的面颊，脸上晕出一抹羞涩的红。彼此偕行的十七年中，两人的对话未必超过十七句。灵颜从不认为自己在神寂心头有过半分痕迹，若非当年那个没有半点束缚力的口头赌约，甚至都无法跟在神寂身边。而今简单而清晰的一句话，宛如冲击她沉寂心灵的一泓狂流，静谧的血脉陡然加速，心脏砰然颤动，犹如蓄势待喷的炽盛火山。
可是，灵颜历经四百年有余冷暖风霜，早已不是懵懂少女。她很快清醒过来，神寂这话是言不由衷——因为我救过他，他本心不愿吴潇伤害我，这仅仅是简单的投桃报李，只图问心无愧。所以，他这话是假的，不过是为了说服吴潇罢了。
一抹油然而生的酸涩疼痛如噬骨之蛆爬上心头，入骨不消。
另一边，忘忧也被神寂的话惊得不轻。最初就觉得这位神寂大叔很帅气，而今觉得他简直惊为天人。若自己早遇他几年，或许已然芳心暗许。不过……现在似乎也不算太晚。忘忧歪着脑袋瞧了吴潇一眼，那背影依旧沉默萧条，噘了噘嘴，心中暗暗呸了几声——那神寂大叔有什么好的，还是木人看着舒服一些。
星光龙与彩云一如既往少根筋，一个半张着眼睛打盹，一个斜看着天空发呆。
吴潇眉头凝得很紧，他心头不信神寂的话，但却无力反驳。沉默良久，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要我重复一次？”说话间，神寂一把抓住呆滞的灵颜，将她揽到身侧：“我说，她是我的女人，这个理由是否充分？”
灵颜心乱如麻，下意识想挣脱开，但刚想扭动的身子在瞧见神寂认真的目光后，渐渐僵硬下来——这样认真严峻的表情，他……说的是真的？
“我明白了。”吴潇淡淡地点头，转身向忘忧这边走来，同时说道：“如果你要还要寻找冷皓光，我可以帮你。不过只有两天时间，无论找到与否，之后我都要离开这里。”
吴潇知道神寂与冷皓光的仇恨多半是来自于乔纤然，虽然两人之前如生死仇敌，但心中都视对方为挚友。而今冷皓光坠入万丈深渊，生死不明，神寂不会轻易丢下他，哪怕是死，也必须找到尸体。当然，吴潇能感受到深渊上口流溢的可怕剑意，若想下去，非动用世界蛇的力量不可。虽说是不菲代价，但在吴潇看来，能稳固他与神寂之间的关系，值得。
但神寂的回答出人意料，“不需要了。”
吴潇身子轻轻一顿，抬手拂去在头顶堆积起来的雪花，“我大致能猜到你和冷皓光打起来的原因。在亚兰大陆，我见过乔纤然。她估摸向我说过关于你、念音、冷皓光与她之间的事情。你和冷皓光的矛盾无非是来自于乔纤然。既然她并未死亡，你和冷皓光之间只能算是误会。”说到这里，吴潇目中泛起凌厉的光，“毕竟是关系莫逆的挚友，这样丢下他真的好吗？”
“纤然没死？”神寂神色一喜，平稳的呼吸为之急促，显然激动不已，这算是他在这二十年里收到的唯一喜讯。压下心头的激动，神寂微笑说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不过真的没有必要再去寻找皓光。我与他之间的战斗根本就不可避免，纤然的事件只是一个借题发挥的契机罢了。皓光不会死，因为伊耆绝天不会丢弃如此忠诚的棋子。”
“既如此，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吴潇没有回头，继续向忘忧那边走去，雪幕中隐隐能见蓝衫少女正嬉笑招手，而星光龙与彩云也安静抬眼，向自己看来。
不过刚走两步，吴潇面色凝重起来，他感觉到神寂与灵颜并没有跟过来，顿足问：“还有问题？”
“如你质疑灵颜一般，我同样怀疑你的成员。你的力量不弱，真幻级低阶，且为幻想师，能接下我随意一剑已显不凡。所以我不排斥与你组成魔幻搭档。那只体型硕大的生物不凡，虽现在力量境界仅在冥想级中阶，但潜力很大，短时间内可以追上来。那个花色衣裙的小女孩给我诡异的感觉，即使感觉不到她身上的力量波动，我亦不愿轻易想她出手，由此可见她的不凡。你们三个人的确有资格成为我的队友，但那个蓝衫少女算什么？
冥想级低阶，而且像是外力提升上来的，力量强度与境界高度差距太大，现在的她甚至不及初入魔源级的我。这样的队友，能有何用？”
神寂淡淡出声，已然反客为主。既然吴潇要拿灵颜的不稳定性大肆发挥，神寂亦不介意质疑一番他的队友。
“你说忘忧？”吴潇抿嘴笑了一下，抬眼瞧见忘忧安静站在星光龙背后，雪幕中看不太清表情，但依旧能想象出她此刻恼怒的模样。轻轻怕了拍衣衫上沾上的雪，“她手上有一袋子质能幻晶，已经是不可忽视的强大力量。”
“质能幻晶固然强力，甚至我都不敢保证能接下十粒质能幻晶同时爆炸的威能，但终究是消耗品，迟早有枯竭之时。”神寂摇头，反驳这个理由。
吴潇道：“她手中有空间宝物，虚空权杖，对我们整个团队有不菲价值。”
“灵颜手中有风灵之羽，同样可达到长距离空间跳跃的目的，可将之替代。“神寂依旧摇头。
吴潇冷笑一声，已经窥破神寂的意图，他无疑是刻意刁难，甚至想逼迫自己说出与他一般言不由衷的话。不过，神寂打错算盘了，忘忧作为亚兰界主的女儿，先天就有不可否认的优势。若说她没有作用，那就是质疑亚兰界主的能力。
吴潇继续道：“她手中有超过一千万的灵晶储备，可极大程度减轻我们冲击魔幻级的负担。”
神寂目中泛起不屑的光，揶揄道：“我从出生开始，没有吸收过哪怕一粒灵晶的能量。虽然魔幻级之后不可缺少灵晶辅助，但魔幻级以前，我不需要灵晶。以你的天赋，同样不需要。至于魔幻级以后，我们要赚取灵晶也并不困难。换句话说，这一千万灵晶对我们没有实际作用。”
吴潇哑然失笑，这个注定成为自己战友的家伙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如此惊人的资源都被他否认得不值一提，可见他眼光之高，肉里挑刺的能力独一无二。
“她手中有治愈圣物蓝田暖玉，空间幻灵虚空火羽兽，时间幻灵时兽。”吴潇继续说道，差不多快将忘忧的老底全掀出来了。
“蓝田暖玉固然不凡，但我懂光元素，只要我留有余力，就可将之替代。至于这两只幻灵，无非就是时空领域的力量。且不谈他区区冥想级低阶的力量能否驾驭这类高级幻灵，就算她勉强召唤出来，也难以将之力量发挥。相反，时空元素的魔法我也略窥一二，不会比她弱。所以，这些东西也没实际意义。”
吴潇忽然感到一抹滑稽，全然没想到自己与伊耆神寂相会时会有这么一番诡异的交锋，。而且交锋的焦点还是天生惹人烦的忘忧。略微沉吟一阵，吴潇也就不再与神寂争论忘忧的问题，一针见血道：“你想我怎么做？”
“很简单，向灵颜道歉。”神寂话音淡淡：“灵颜虽是真幻级高阶，但她是个幻想师，体质很弱。之前你那突兀一刺，若非我即使阻拦，可对她造成性命威胁。虽然我心头的直觉一直提醒我，你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人。但我同样不能容忍欲伤灵颜之人，所以你得向她道歉，否则我不会加入你的团队。”
灵颜一惊，早先以为神寂只是单纯地想在口头微微压一下吴潇，全然没想到他此刻还顾忌着自己。心头忽然一暖，又抬眼偷偷瞧了他一下。
吴潇道：“伊耆神寂，虽然当初乔纤然对我叙述你们之间的关系很含糊，但我能推论出，你的女人是那个叫念音的女子，而非这个精灵。若她真是你的女人，我可以向她致歉。不过，我不信你的话。”
“念音是我的妻子，她是我的小老婆。你看这样可好。”神寂终究是个性格乖张古怪之人，在这个刁钻刺心的问题上，竟选择以一句玩笑话巧妙揭过。
吴潇摇头，这个女人问题很大，往后堤防她都来不及，怎可低头道歉，似笑非笑道：“那我们还是继续说忘忧的问题。”
“那你给一个我无法反驳的理由，我可以放弃这场无理取闹的纠缠。”神寂心情松缓许多，事实上，在见到吴潇那一刻起，他就没有如现在这样一般轻松过。心头已经笃定，这个人是自己重要的朋友，依旧似开玩笑般说道：“当然，如果你说她是你的女人的话，我可以无条件接受这个理由。”
远处，一只闷闷不乐蹲坐在星光龙背后的忘忧终于来了兴致，一双晶莹大眼泛起雪亮的光，心头暗暗感激神寂一番——嘻嘻……这个大叔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恶。
当然，结果自然没有忘忧所想那般美好。只见吴潇轻轻摇了一下头，认真说道：“她是我一个重要的朋友，或者说是妹妹也行。至于说是结发妻子，那太过可怕。如果你要一个不可撼动的理由，我只能说，她是亚兰界主的女儿，有她在我的团队，我们本身就拥有一层坚不可破的后盾。”
“亚兰界主？”神寂轻轻呢喃一句，在记忆中翻找这个名词，很快将之找到——曾经伊耆夫妇对自己说过关于当今蓝河七界的局势，其中提及过一些蓝河的顶级强者。包括圣域圣主吴坤、暗黑界邪神佐克、万灵界蛇神彝、神迹界主独孤念尘、神迹界数据始祖世界树、莫家之主、紫忆之主、月族之主、战仙阁阁主等等等等。当然，其中自然是提及过亚兰界主蓝田忘心，且伊耆夫妇对此人的评价出奇之高。说是他们两人同时出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神寂轻轻吸了口气，目光凝重起来，虽然下意识挑刺，却感觉无刺可拔，只得潇洒一笑：“算我输了。”
“现在可以走了？”吴潇不以为意地笑笑，感觉与神寂如此口头交锋一番，也算其乐无穷。
神寂摇头，“与皓光一战，我消耗太大，现在不适合赶路，给我一个缓冲时间。”微微思索，神寂的面颊沉凝起来，看了一眼灵颜，转而看向吴潇，盘旋而坐：“你现在可以说说你来光明界有些什么规划，与我必须完成的一个目的是否冲突。”
吴潇同样看了灵颜一眼，似有些忌讳她，沉默半响，坦诚开口：“我要取走永动天轮根基底部沉睡的一物。”
神寂刚刚闭上双目，却忍不住睁眼抬头，露出惊讶之色：“或许我们之间真有一丝宿命线连缀。如你一般，我的目的也与永动天轮有关。”神寂回想起多年前太阳神所给的箴言：当我粉碎永动天轮之时，便是我踏上光明之旅之时。沉声道：“我要不惜一切代价粉碎光明界的罪恶源头，永动天轮！”
灵颜大惊，目光看向吴潇，又偏过脑袋瞥了一眼神寂，想出口反驳，却被神寂先一步制止：“小老婆，永动天轮是善是恶我暂且不作定论。我只说，就我单方面无关是非善恶地想摧毁它，你是否阻止我？”
灵颜抿嘴，心头对“小老婆”这个称呼有些抵触，想出言反驳，却难以开口。酥胸起伏两下，她露出甜美微笑：“我不会阻止你，相反，我会竭尽全力帮你。但要摧毁永动天轮谈何容易，它受精灵族五大长老镇守，以我们的力量想靠近都难，根本就难以下手。”
“你且告诉我，靠近光明大陆的星域范围内，近几十年里有没有种族战争爆发频繁的文明星辰或大陆。”说话的是吴潇，目露幽光，似心头已有策划。
灵颜微微思索，凝着秀眉说：“在光明大陆靠北约半光年的星域，有一块黎明大陆，主要居住智慧生灵狼人一族，他们反对光明仪式，这些年里与精灵族的摩擦越发尖锐，已经爆发过三次以上的种族战争。”
吴潇微微思忖，嘴角轻轻弯起一抹满意的笑——光明界内能与精灵一族消耗三场战争而不灭，这狼人一族倒是可以利用。
“狼人族与精灵族相比，实力差距如何？”吴潇微笑问道。
灵颜如实回答：“在光明界，精灵族是不可撼动的霸族，已经凌驾整个星海文明之上。狼人族虽是强族，却整体实力不及我们一族的十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