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大夫已经命医童过去处理，但关凌月依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很快。
刚才还在一旁见奏折的李炎看到这幕，皱着眉拉她走到一边，毫不犹豫地拿起一瓶烈酒给她清洗双手。
“不要怕，你的手上没有伤口。”他一边清理一连安慰道。
他的手指修长，这一刻的目光几乎是柔和的，让关凌月产生了一种错觉。她的手被包在他的手心里，温暖而舒适。但她却小心地抽回来，低声道：“我没事。”
那名病人却已经是强弩之末，在当天晚上就过世了。关凌月看着官差将他抬了出去，只用一张白布盖住了脸。他可能是谁的儿子，又或者谁的丈夫，此时却没有人来认领。因为他的亲人也已经死了。
死亡之气笼罩着这一座城，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关凌月感到异常疲惫。
她躲开众人的视线，独自进了院子，在一棵大榕前站定，然后又腿慢慢地软下来。有人在她身后扶了她一把，她回头一看，是李炎。
那人依旧高大伟岸，面上没有半点沮丧或者不堪。她一时之间出了神。
李炎冲着她微笑，示意她坐在大榕树外的石栏上，抬起头望向天空。这天天气异常好，星星闪亮，空气清新得不像话。人间已是地狱，但世界依然如此美好。
他以一种几乎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低低地说道：“情况虽然恶劣，但还没有到绝望的时候。”
“每天都有人在走向死亡，还要怎样才算恶劣？”
李炎偏过头看她，问：“你去看过城主的儿子吗？”
关凌月这才想起来，她忙了一天，忘记去看城主的儿子，他如今也是病患，不知道情况如何？一听他问起就打算起身。但被李炎压了下来。
“余大夫去看过了，他的情况有好转，不但退了热，胃口也好了不少。”他看她的目光又变得温柔起来，仿佛以前那个下毒害她的人根本不是他。
一张无比完美的脸，几乎可以蛊惑众生。
他这是在安慰她么？为何感觉如此温柔？
关凌月看着他不说话，李炎就自顾自地说道：“不是还能救活三成吗？你说的话我信。另外的七成我们也要送他们好好上路。”说着，他拍拍关凌月的肩膀，几乎是一种哄孩子的语气对她说道：“没有人说要治好所有人，即使是天神也不可能，你只要尽力就好。”
“尽力就好？”关凌月眨了眨还挂着泪水的睫毛，心情复杂。
“当然是尽力就好，父皇命我来的时候就说过，如果保不住所有人，那就尽量保住剩下的人。虽然说起来很残忍，但是，救治更有希望的一部分人，然后将重病患隔离起来，这样能够更好地控制病情扩散。”
他说得很有道理，关凌月点点头。但她心里还是难过。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今天已经送走了不下十名病人。还有更多的人会感染，她不知道自己挺不挺得住。
关凌月略微偏头，想再看一眼那双温柔的眸子，突然之间发现他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冷淡，一时感觉五味杂陈，冷静了片刻之后，才十分不甘地低下头来。
温柔你妹啊温柔，还是那个可恶的坏蛋。
关凌月握紧拳头，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揉着发疼的又脚站起来：“说什么也没用，就是一个字‘干’，治得好也罢治不好也罢，先干我们能干的，对吧？”话说得十分有激情，但谁听都知道是强颜欢笑。
李炎的声音又变得毫无起伏：“知道就好。”
关凌月默默地吐一口血：就知道他是过来打鸡血的，关心是一点也没有。
“走吧。”她在心里叹口气，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走之前，她拿消毒药水给自己的水清洗了数十遍。心里还是有疙瘩。
余大夫在一旁冒着冷汗跑过来，也不管关凌月此时表情像条苦瓜，抓起她的手就跑，“你给的药有用，刚才给两个病人服用了，他们立刻就有了好转。还有没有多的，或者我们能够再制一些出来？”
“别急，我还有。”关凌月被他拉得踉跄了几步，一旁的李炎神色明显冷了下来，但他们两人是一个也没看到他的变化，余大夫还在专注他的治疗大业：“这种时候要把药方公开才行啊！不能因为怕被人偷师就什么也不说。”
不说你个妹啊，我是根本没条件制作。合成这种药哪是随随便便就能成的？关凌月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李炎忍不住往前走两步，制止余大夫继续拉她的手：“松开。”
余大夫这才知道自己失态，十分尴尬地笑了，然后拔腿就跑，消失在走廊尽头。
不消几下功夫，就听到前面一声巨响，大概是走太急摔倒了。
关凌月却是笑都不敢笑了，因为某人阴沉的脸。
“不知廉耻。”李炎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差点没把关凌月给气死。她正欲反驳，又见医童过来回报，说前院有个病人全身抽搐，腋下的节子似乎有破溃的迹象，问她怎么办？关凌月立刻拿出药水，飞也似的跑去帮患者处理伤口了。
留下站着愤愤的三皇子，一时之间找不到出气口，脸都气青了。余大夫看着三皇子脸色由青转黑，心里想笑。但又怕他一不开心就把自己砍咯，赶紧跑了。关凌月在离开之后就将李炎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开始潜心研究中药，和余大夫一起，她学习到了许多新知道，也明白中药辩证医治的一些道理。
她想学，对方想教，而现在的环境这么复杂，两人之间的交流比平常都多，关凌月学起来更快了。
恶劣的环境逼人成长。
唯一让人觉得不爽的是老余总认为她有所保留，不然怎么那么种白色的药片怎么制成的就是不说呢？
那药片比他的中药见效快，关键是容易吞服。到了后期好多病人根本喝不下药。他配的药中有一些成分是对胃有副作用的，病人总是吃一半吐一半，王妃给的药就不会这样！他想要学习！
翌日，天空总算放晴。朝廷的赈灾物资总算送到了。
城主大人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把人迎进来，几乎派出了所有能派出的兵力把守。这种情况下，万一有人趁乱抢劫可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