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远端着茶水的手一顿,他抬眸望向朱佑樘想从朱佑樘的眼中看出些什么。
朱佑樘面上的笑意明显,澄澈的眼中倒影着北宫远此刻的身影,鲛人烛被胧月纱灯罩罩着,光线幽幽的流出。北宫远散着头发,身上盖着薄毯,薄毯外伸出的白皙手腕上套着一串红珊瑚手钏,另一只手捧着茶碗。背后是花窗,雨还在下。
两人视线相对,北宫远面无表情,朱佑樘浅笑温润。
许久,北宫远淡然道:
“我明教的护法什么时候这般无事可做,在本座这里做起了丫鬟做的事情。”
朱佑樘招呼门外的侍女端来一盆热水,他接过水抬头看着北宫远,嘴角匿着些笑意:
“教主近日练功有些求急,属下担心教主。”朱佑樘蹲下,将水盆放在脚踏上,扶了北宫远的双脚进水盆,轻轻揉着。
北宫远微眯着眼看着朱佑樘的动作,缓缓道:
“你知道的到不少。”
朱佑樘将清水撩到北宫远细白的脚腕上,盆里的清水倒影出朱佑樘清俊的面容。
“身为神教的护法,不论是教众还是教主都应该是属下认真关注的。”
北宫远坦然的享受着朱佑樘给他揉捏足底,他能感觉到朱佑樘温暖的手指在他足背上划过的温度。本来有些烦躁的心安定下来,甚至先前练功留下的内伤也开始有好的迹象。他看着朱佑樘的动作,眼底神情莫测。
给他洗过脚的人很多,侍女、侍妾、属下等等。从来没有人像他一样蹲在地上给他洗脚却依旧不显卑微,抬手间温润自然,就像是平日给他的感觉一样,清风和煦是一个十足的好人。
可偏偏这个好人来历神秘,可以轻而易举的安抚他越来越暴躁的心,可以简简单单治疗他的内伤,仿若什么都知道却又置身事外。
北宫远不是胆小怯懦之人,既然从前敢不问身份的将他招进教中委以重任,如今就有信心让他死心塌地为神教卖命。
夜已深,屋子里的鲛人烛已经燃尽一只被侍女添换了新的。
朱佑樘陪着北宫远在屋里下棋。
今晚,注定不平静。
张闻之率领一干教众救回冯镜轩后径直奔回北宫远所在的住所。
张闻之等人还没到宅子的大门口,北宫远和朱佑樘便听见了马蹄声和马的嘶鸣声。
张闻之毕竟是久历江湖的老人,一边命人将冯镜轩安排进卧房请大夫医治,一边去北宫远所在的院子禀告事情的详细,丝毫不见慌乱。
屋子里北宫远将手中的黑子扔在棋盘上,平日眼角的凌厉散去,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一双黑眸在烛火的映照下耀眼万分。
“这么久,你未在吾手中输过一局”。
朱佑樘拱手:“承让。”
北宫远话有所指:
“未必承让。”
门外侍女低声禀告:
“教主,张闻之长老求见。”
朱佑樘起身打熏炉上的支架上拿下北宫远的外袍递给北宫远,然后站立一旁,朱佑樘很清楚北宫远不喜他人近身的喜好,北宫远却因为朱佑樘自然而然的细心而感觉心跳有些加速。
他很明显的感觉到自从开始练《魔教心法正本》以来他身体的各种变化。
皮肤越来越细腻,且易怒易暴,虽然功力的大幅度提升让他忽略了其他的变化,但在面对朱佑樘时他的情绪更易产生波动的认知却让他不由得心生警惕。
瞬间北宫远的脸色冷了下来,而朱佑樘察觉到北宫远情绪的变化也不自觉的肃起面孔。
张闻之进来的时候,北宫远和朱佑樘的脸色把刚才经历真刀真枪都没有变过脸色张闻之吓得心肝一颤,以为教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张闻之单膝跪地抱拳道:
“属下参见教主。”
北宫远抬抬手让张闻之起身,斜眉入鬓,狭长的一双眼定在张闻之身上:
“怎么样?”
张闻之低下头恭敬的回道:
“看剑法是嵩山派!”
北宫远站起身来,眉眼凌厉更胜:
“高英剑”。
朱佑樘听到这个名字眉毛一跳,自打他担任明教的护法以来总是能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五岳剑派的盟主,地位崇高武功高强。
只是明教一向和嵩山派井水不犯河水,这次嵩山派的人把手探到洛阳做什么?还伤了北宫远这次带在身边的长老冯镜轩。
朱佑樘能想到这个问题北宫远不会想不到。
北宫远冷哼一声:
“不过是见神教在洛阳分的油水大了眼红而已,你们以为近月来洛阳以南神教生意难做是怎么回事,跳梁小丑一般的玩弄诡计是高英剑惯会用的手段。”
张闻之是久经江湖的老油条,朱佑樘又是有着玲珑心的仙人,两个人一点就透。
近几年来神教发展迅速,江湖上各门各派因为正道的帽子不敢像明教一般什么钱都敢挣,只能守着一点祖业过活。高英剑既要管嵩山派又要管五岳联盟,哪个不需要用钱,近几年和朝廷又走的很近,如果这样都不对明教下手,高英剑就不是高英剑了。
张闻之听到北宫远的话思量了下:
“只是以高英剑这般奸诈的人轻易的就让我们察觉出他们的身份总觉得有些让人心里不踏实。”
北宫远想到那几个已经被暗卫送上登顶山刑堂的嵩山派的活口,嘴角微勾,眼中凌厉不减。
北宫远说:
“张舵主,你应该知道,这天下只会是一个人的!”自信慢慢,霸气肆意,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偏偏将什么都说尽了。
张闻之一怔,随机意会,眼睛里精光四溢,抚须大笑起来,这天下果然只有一个北宫远。
这样的话题朱祐橖通常是不会做声的,北宫远有野心,恰好,朱祐橖也有自己的盘算。现在他的元神还没有修养回来,身上也没有多少法术可以使用,但他想当皇帝为民谋福的心是不会发生改变的,更何况朱佑樘皇四子的身份就在那里。
朱佑樘面沉如水,他向北宫远抱拳:
“教主,冯长老为神教受伤,属下略懂岐黄,应当前去探视。”
北宫远听到朱佑樘的话将视线投到朱佑樘身上,眉头居然有些微微皱起。
张闻之和朱佑樘见到北宫远的表情,一时有些不明白北宫远的心思,只好两个人恭敬的站在一旁等候北宫远的指令。
其实,护法去探视长老这种事情很正常。可偏偏听在北宫远耳中总觉得不是那么顺耳。
他说不上那一瞬间心上的感觉,就像是粗糙的手掌在顺滑的丝绸上抚过,那种涩涩的感觉让北宫远不由的皱起眉来。
半晌,北宫远才舒展眉毛,凌厉的眼角舒缓了些,幽邃的视线在朱佑樘的身上停留下来,今天朱佑樘穿了件天青色的袍子,更衬得朱佑樘面若冠玉。
北宫远缓缓道:
“本座同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