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可!若你有事我等怎能独活!”一听到朱佑樘的话剩下的锦衣卫齐齐吼出声,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朱佑樘有事他们活不下去也是真的。
朱佑樘叹口气捡起一把死去锦衣卫掉落的绣春刀:
“那我们便和他们拼了。”温和褪去,眼中锐光迸现。
“闯过去,到了崖下我们便有救兵了。”侧首间朱佑樘轻声交代身边的人。
一名锦衣卫用刀挡了头顶刺客砍下来的刀,朱佑樘抓紧时机一刀将身前的刺客砍倒,血水溅了他一身。
“殿下杀的好!”有锦衣卫看到朱佑樘的反应,在他们眼中一个孩子不仅没有被吓倒反倒懂得还击真是太过难得。
刺客头领看到朱佑樘,狞笑着执了刀一步步向朱佑樘杀过来,风中雪花呼呼的拍在脸上,视线尽头是长满了枯树的黑压压的山谷。
刺客的头领武功高强典型的亡命徒,用的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法,凡是挡过来的锦衣卫纵然伤了他他也要反手再给锦衣卫一刀。
朱佑樘身边已经没有多人了,敌人杀上来时朱佑樘正要举刀迎上眼前突然挡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接下刺客的刀,他的眼前又一阵翻滚另一个锦衣卫趁有人挡刀的同时抱了朱佑樘翻出敌人围上来的圈子:
“殿下,抓紧卑职!”是同行出来十人中的一位锦衣卫小卫。
这名小卫已经被满身是血,抱了朱佑樘快速往平顶山的方向跃去,朱佑樘看着他的身后已经有刺客陆续追上。
朱佑樘回头向后看去,剩下的锦衣卫全都已经倒在地上,雪降落的速度很快,整个山谷的地面已经被雪覆盖,白茫茫的地上红色的血洇出整块整块的痕迹。
朱佑樘瞳孔一缩看见领头的刺客冷笑着搭了弓,箭以他视线可以捕捉的速度向抱着他的锦衣卫射来,紧接着便是两个人狠狠的摔向落了雪的地面,耳边嗡的一声便晕了过去。
/
神教的一个香主背了朱佑樘来到北宫远面前:
“教主。”
北宫远手中捧着茶视线缓缓落在已经昏过去朱佑樘洇了血的额角,又转到他满身是血的衣袍,薄唇微启:
“放下吧。”
香主疑惑的看看北宫远小心翼翼的将朱佑樘放在座椅上,行了个礼带着教众退出去。
北宫远看了眼屋中的一干侍女,侍女们敛了眉目静静的退出去。
待人走光了北宫远回过头来继续翻阅手中书本,手边的茶盏没有盖着盖子,热气氤氲带着茶香轻轻漫进北宫远的鼻息。
他翻阅书篇的手慢慢停下来,最终还是将书卷放下转过头来看着一旁椅子上已经很狼狈的朱佑樘。
此刻的朱佑樘还小,仅有八岁,北宫远平和的视线落在朱佑樘的脸上,渐渐的从前脑海中朱佑樘为神时的模样与此刻这张稚嫩的面孔慢慢重合,然后又分开。
北宫远的神色有些迷茫,他已经没有心了,所以他感觉自己的胸膛之中变得空落落的。
朱佑樘再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呼啸的风雪,隐隐还有茶香,慢慢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双穿了描金黑靴的脚,额间传来的疼痛让他微眯了眼睛,视线顺着那双靴子缓缓向上看去,直到看到穿着那双靴子的主人的脸。
朱佑樘一怔有些惊讶视线却没有舍得转开:
“北宫?”
北宫远点头。
朱佑樘突然想到今早带出门的那十名锦衣卫,猛地站起身来看看空无一人的身后:
“和我一起来的那十人呢?”
北宫远语气平淡:
“无一人存活。”
朱佑樘心中一痛,缓缓闭上双眼,只觉得原本疼痛的脑中更加天昏地暗,脚步踉跄。
北宫远的身体先他自己的心一步想要去扶却被北宫远生生忍住,他收回已经伸出去的手神色如常。
一时间屋内安静的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
朱佑樘闭目不言语。
北宫远也没有说话,屋外风雪不歇,屋内空气也变得停滞,北宫远皱了眉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风吹着雪落在廊间,落在檐下。
北宫远背对着朱佑樘,逆光负手而立,许久,他说:
“若是无事本座命人送你回太原府。”
朱佑樘眉心一动,缓缓睁开眼,眼前是因为逆光背影如同剪影的北宫远,他想起最初上平顶山的目的:
“孤想请教主下山助孤一臂之力。”什么时候他和北宫远竟然这么生疏。
北宫远没有回头,他望着屋外,绿乔带着侍女们收集落在凌霄花上雪花,再远处是坚守在岗位的教众:
“不行。”
朱佑樘早知道北宫远的回答,可真的听在耳中心口还是觉得绞痛,咬咬牙:
“孤登基后给神教正名,钦定神教为皇商,宫中若有采购首先考虑神教。”朱佑樘的眼神再无从前的宁静,他怕北宫远不动心又快速许诺:“若是你还觉得不够,南直隶赋税孤让你一成,你我合作百利而无一害……”掌心越握越紧,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北宫远的脚步。
北宫远听了敛了眉眼便要迈步离开,耳后传来稀里哗啦的声音,朱佑樘用他受伤的胳膊一把将身边桌上的茶杯尽数拂落在地,他红了眼眶失态的冲北宫远喊:
“北宫远,这是你欠我的!”
北宫远顿住脚步,只听朱佑樘说:
“从前一早我便同你说过,我于情爱一事不上心,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苦苦紧逼,如今我非你不可你却将对我的情谊抛的一干二净!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你一开始招惹我做什么!”朱佑樘喉头滚动,眼中热泪险些滚落,他知道他这话说得及其没道理,可他又能该怎么说?他又能用什么打动一个没心的人?
“你没有心了你不疼,可是我疼!掏心掏肺的疼!”朱佑樘站起身来,看着北宫远的背影,目光悲痛挣扎。
“你说前尘往事尽去,我不强求,可如今我在宫中步履维艰只是希望你能在我身边助我登上皇位你都不肯。”
又是一阵风卷过大丛凌霄花最后钻进廊间,北宫远凌厉的眼角依旧微垂,许久,他说:
“三日后,本座随你进京。”说完迈步离开,他忘记了这原本就是他的房间。
北宫远走后朱佑樘松下紧绷的心神跌坐在座椅上,用手抚了脸颊,他的身后慢慢浮现出一个白衣男子,男子眼神复杂:
“你又何必非要这样做。”
“没有心又怎么样,绑也要绑在我身边。”朱佑樘抬起头来,眼神深沉,打开的门外是雨雪纷纷。
危看着此刻的朱佑樘说出了一句在三千年前蚩尤被分尸之后他见冰夷时便想说却没有说出的话:
“冰夷,你已经有了魔心。”
平顶山上已经派人回太原府给袁彬送去消息,朱佑樘就在平顶山上等着袁彬带人来接他,也等着北宫远安排好教中的事物随他一起回京。
晚上休息朱佑樘住进了从前的屋子,依旧是由绿乔照顾朱佑樘。
绿乔再见朱佑樘很是高兴,心疼朱佑樘受伤晚饭准备的特别丰盛,说什么也要朱佑樘好好补一补。
北宫远庭院的会客厅中他坐在正中,冯镜轩、沈北洋坐在下首相对而坐,如今说起教中事物再也少不得冯镜轩,这些年来当年偏居一处的小小长老也变成了神教的中流砥柱。
“教主,这么说你要去北京?那教中事物怎么办?”冯镜轩反问。
沈北洋倒是摸着胡子: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行的,教中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帮着照看着,再说北宫兄弟去了北京也可以兼顾教务啊。”
冯镜轩听了沈北洋的话心中一惊生怕沈北洋犯了北宫远的忌讳,抬了眼睛小心看北宫远神色,只见北宫远神色如常不悲不喜,冯镜轩心中又是一阵疑惑。
“后日本座随皇帝的太子去北京,日常事务由你二人处理,若是有什么不好决定的便命人传消息与我。”北宫远交代。
冯镜轩暗自打量北宫远:
“教主,有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北洋撇嘴,文人就是麻烦,说个话都绕来绕去。
北宫远简单的一个字:
“说。”
“教主,属下觉得,我们神教不该同朝廷牵扯过多,说到底,我们都是江湖门派。”
沈北洋点头,伸手从桌案上取了点心送到嘴里,用绿豆细细磨成粉和了蜂蜜做的绿豆糕不甜不腻做晚点很得沈北洋喜欢。
北宫远拿着茶碗的手慢慢放下,他沉静的眼神注视上冯镜轩,虽然周身气势依旧凌人,但北宫远知道冯镜轩说的很有道理。
“本座心中有数。”
冯镜轩见北宫远不为所动,便也点到为止。
从北宫远院中出来,廊檐下冯镜轩问沈北洋:
“沈大哥,你有没有觉得近几个月来,教主的性子变了很多?”
沈北洋点头用帕子擦擦嘴角的点心碎屑:
“好像不似从前那般大喜大悲了。”
冯镜轩皱眉:
“教主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沈北洋将帕子收在怀里,心宽的拍拍冯镜轩的肩膀:
“放宽心吧,凭教主的武功,若有什么问题出事的只会是别人。”沈北洋对北宫远有着谜一样的信任。
冯镜轩被沈北洋一句话说的担忧退去,不由笑出声,和沈北洋两个人头顶月光离开北宫远的住处。
平顶山后山一处封土堆前站着一个裹了大氅的矮小身影,冬日山上夜风刺骨,可再冷都不及朱佑樘心冷。
看着昔日自己做沐听雨时的坟墓他的眼神深沉,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他的身后什么人都没有却听见一个声音低低的问朱佑樘:
“冰夷,这么些年来你有没有最为后悔的事情?”
朱佑樘想了想缓缓摇头,不论什么事,不论做对做错他都不能后悔。
朱佑樘反问危:
“那你呢?”
许久,才听到一个怅然的声音在山风中缓慢传来:
“我最后悔的便是相信他说他会在天界等我。”明明危没有现身但朱佑樘还是可以想到那双漆黑没有光亮的瞳孔中藏匿了多少坎坷的辛酸。
而危的视线看向凡间的夜幕仿佛在茫茫夜色中穿过了三千年的时光,三千年前,不周上空凝出了巨大黑色漩涡,贰负身穿白衣缓缓向漩涡中心飞去,他死死抓了贰负的手执拗的不肯放手。
/
一日后袁彬带着太原府锦衣卫卫所的一百余名锦衣卫赶到平顶山下等待朱佑樘。
朱佑樘先同袁彬回太原府,再过一日安顿好事物的北宫远去太原府和朱佑樘会和一起回北京。
袁彬被朱佑樘遇刺的消息惊到,怒气冲冲的命太原府的锦衣卫尽快捉拿贼人。
平顶山下朱佑樘由昨日救他回来刘香主送他来到袁彬等待的地方。
袁彬看到载着朱佑樘下来的马车赶紧带人打马上前,翻身下马将朱佑樘迎出来。他看着朱佑樘额上的伤口忙跪在地上:
“臣没有保护好殿下实在是罪该万死。”袁彬一跪身后一百来号锦衣卫也纷纷下跪。
周围护送朱佑樘的神教教众鲜少看到朝廷的官员有这么谨小慎微的时候,在他们的概念里,大明的官员从来都是高高在上,更别说是闻名于世的锦衣卫了。
朱佑樘赶忙扶起袁彬,袁彬是英宗朝的老臣,朱佑樘根本不能和袁彬拿大。
回太原府的路上袁彬等人骑马护卫在朱佑樘马车周围,马车中朱佑樘一人坐着。
危显出身形坐在朱佑樘对面:
“你这样走了不怕他不来找你。”
朱佑樘笑回答的斩钉截铁:
“不会!”
北宫远的确不会食言,第二日便只身一人骑马赶到太原府。
等着北宫远出发的朱佑樘交给北宫远一身衣服,北宫远打开仅看了一眼脸色便阴沉的可怕。
朱佑樘不为所动赶在北宫远要毁了这套衣服之前将东西收回自己手中,他对北宫远说:
“你没有功名无法进入东宫做讲学,你非女子无法做宫女,仅有这宦官最不引人注目合适。”
看着北宫远的脸色越来越差朱佑樘又说:
“一身衣物而已,孤想必北宫教主应当不会受世间俗人眼光的束缚吧。”
北宫远听罢淡淡看了朱佑樘一眼接过朱佑樘手中的衣物转入内堂。
北宫远进去后朱佑樘嘴角小小勾起。
县衙门外的长街上锦衣卫迎接神兽回京的队伍延绵很长,众多人马都在等朱佑樘出来出发回京,而此刻的朱佑樘却站在屋外晒着冬日的阳光在等另外一个人,脸上笑意明显。
朱佑樘来时行色匆匆,回去时慢慢悠悠。
马车上北宫远将今早平顶山传过来的书信递给朱佑樘:
“平顶山下想杀你的是阁老万安派出去的人,怕是和那万氏也脱不了干系,以皇帝的品性这事告到他面前也不一定有什么结果,所以本座已经命人尽数除了。”
北宫远说的平淡,朱佑樘听了看完书信张张嘴没有说话。
朱佑樘所在的马车后面便是供奉着神兽的轿辇,太子还坐的是马车,在他人眼中不真不假的神兽反倒坐的人抬的轿辇。
“你回去以后有什么打算?”北宫远为自己倒了杯茶。
朱佑樘笑:
“日子还长,一起顺其自然。”
北宫远皱眉:
“如今的皇帝碍眼的很,不如直接杀了让你做皇帝。”
朱佑樘眼睛睁大赶忙阻止:
“不可。”
北宫远本就是随意一说,见朱佑樘阻止突然勾了唇角:
“不杀他逼宫也是可以的。”
朱佑樘真怕北宫远有这样的打算:
“怎能轻易害人性命。”
北宫远冷笑:
“留着他害更多百姓不如直接杀了方便。”
朱佑樘神色变得严肃,他看上北宫远正色:
“北宫,人活在世上从来没有权利决定他人是不是该死,若是轻视他人的性命那我们与那些草菅人命的恶徒有什么区别。”
北宫远握着茶杯的手一紧,脸上紧绷起来他笑了反问朱佑樘:
“本座本就是魔教中人,干的就是草菅人命的勾当,不知道太子想要本座怎么变?”这样的话他没少从他人嘴中听来,可打朱佑樘嘴中说出便变得尤为让他愤怒。
朱佑樘知道北宫远生气了:
“北宫……”抿了唇伸了手想像从前那般抚上北宫远手背被北宫远一个冷冰冰带有杀意的眼神止住。
心中仿若有细丝蓦然抽过,尖锐的疼。
马车帘帐被挑开北宫远翻身出去,朱佑樘拦都来不及拦。
北宫远出去后直接翻身骑上马,神情漠然在马车边上走着。
北宫远走后马车里危显出身形坐在朱佑樘身边,朱佑樘说:
“不好好在你八抬大轿坐着来我这里做什么。”
危看着朱佑樘落寞的神情,漆黑的瞳孔漫出笑意:
“从前爱恋缱绻的伴侣变成如今需要用心思才能绑在身边的合作伙伴,冰夷,你还要坚持?”
朱佑樘靠在马车软垫后面,隔着马车竹帘他可以看到外面北宫远骑马前行的身影,苦笑。
如今性格冰冷气势凌人的北宫远才是北宫远,一起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只不过他没有了任何让北宫远倾心的条件。
回到宫,朱见深带着文武百官在奉天殿迎接了神兽以及神使,北宫远作为朱佑樘带回的内侍在朱佑樘上奉天殿时跟着东宫的太监回到文华殿。
文华殿危散发赤足,身穿白衣站在殿中,朱见深从御座下走下来细细打量危:
“你是何人?”
“贰负臣危。”
站在御座下的朱佑樘眼睛一跳,看过去,危脸上笑意明显,这是很明显不屑用假身份。
朱见深皱眉看向一侧听政的翰林院官员,不用翰林院的官员出声,内阁大臣万安便说:
“先秦《山海经》中所载,贰负之臣曰危。”
危点头:
“不错。”
殿中其他大臣不敢贸然接话,只听朱见深继续问:
“不知仙使为何降临?”
危的脸上露出笑意:
“人间明君现世。”
朱见深听了一脸喜色,殿中其他大臣看危的眼神却越来越质疑,皇帝是什么德行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来啊,迎接仙使入住通天观,一应用度与朕无异……”
礼部尚书周洪谟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接旨,首辅商辂走出来:
“既然是仙使臣等请求仙使显露神通,好叫臣等信服。”
危漆黑的眸子一转扭身走出奉天殿,殿门大开湛蓝的天一目了然,危站在殿外伸出手缓缓从天际划过,晴朗的天空霎时随着他的动作变得乌云翻滚雷电闪动。
朱见深和奉天殿中的臣工们目瞪口呆睁大眼睛直到殿外纷纷扬扬的下起雪来才揉揉眼睛,朱见深看向危的眼睛几乎可以蹦出光来。
朱佑樘揉揉额角头痛异常,危的身份暴露出来简直就是在破坏人间的规矩,今后若有天灾人祸危是当管不当管?
“父皇,既然仙使已经显示过神通不如让仙使把大雪收去吧。”朱佑樘清朗的声音自朱见深身后传来。
朱见深呆呆的点头。
危这次手也不抬霎时乌云散去阳光从天空照射下来,有大胆的大臣走出去看殿外分明是落了雪的痕迹,一时间朱见深和所有大臣齐齐拜倒在地,只有宝座旁的朱佑樘静静的看着危,一动不动。
文华殿太监蒋琮带着北宫远来到文华殿:
“殿下既然带你回来留你在身边你就要好好侍候殿下,你在殿下身边要仔细些,免得我们被你连累受苦……”蒋琮细细的叮嘱着北宫远,北宫远神色冷淡不说话。
一路走过来北宫远高大挺拔的身形吸引了众多目光,待多看两眼便觉得这人气势冷的吓人。
蒋琮带着北宫远看完了文华殿便来到了太监们住着的住处,低矮的房子和十个人的通,蒋琮将北宫远带到其他小太监面前笑着说:
“这是咱东宫新来的,姓张,大家伙熟悉熟悉。”
宫中小太监因为侍候贵人们长期都驼着背,北宫远常年身居高位桀骜是刻在骨子里的,纵然穿了太监衣服站在太监堆里也十分扎眼。
有小太监酸溜溜看着北宫远说:
“殿下怎么什么人都往宫里带,这凶神恶……”话还没有说完被北宫远瞥过来的一个眼神噎在嘴里。
北宫远看了眼屋内神色各异的众人一句话不说转身便走。
蒋琮在身后追:
“诶!你去哪儿?”
剩下的小太监幸灾乐祸在北宫远走出去后说:
“他以为他是谁是,皇帝老子。拽的跟什么似的,深宫大院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些话被耳力好的北宫远尽数听在耳中,但这并没有拦住北宫远前进的步伐,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被北宫远放在眼里。
文华殿中宫女们正在清扫宫廷,北宫远径直走进文华殿他的身后追着一个蒋琮,蒋琮大喘气,明明看着前面的人走的不快可他死活追不上。
宫女们不认识北宫远只见一个面生且不好相与的太监走进来,为首的胭儿带人便要往下拦:
“好大的胆子,东宫也是你乱闯的!”胭儿声厉色茬。
蒋琮也追上来,满脸怒容气喘吁吁的:
“你在禁宫中乱跑什么,被禁军抓到会被击杀的!”
胭儿疑惑:
“这是谁?”
蒋琮解释:
“太子殿下从宫外带回来的小公公。”
胭儿冷笑讽刺:
“这气派我还以为他才是太子呢,这宫外带回来的人去都知监报备了吗?领牙牌了吗?学过规矩吗?”胭儿带人堵在门口反口质问北宫远。
北宫远不说话侧身站至一旁,他不是没有受过苦的人,既然答应朱佑樘进宫帮他便做什么像什么。
北宫远不以为意的态度让胭儿涨红了脸,她是周太后从身边拨到文华殿的大宫女,从来没有人这么不给她面子,气的胭儿看了左右:
“来人,给我好好教训这个不开眼的东西!”
蒋琮偷偷看了北宫远为难:
“这毕竟是太子爷带回来的,大姑娘,这怕是不妥吧。”
胭儿一巴掌抽上蒋琮的脸:
“若是管教奴才也要太子知道太子不是每天忙死了。”
宫里不缺狗仗人势的人,见胭儿生气便一拥而上要抓北宫远。
从奉天殿出来的朱佑樘的金辂已经由宫人抬了缓缓向文华殿走来,远远的看着正殿门口一群人在拉扯着,朱佑樘皱了眉冲金辂下的李荣说:
“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李荣应了一声快步跑过去,身后太子仪仗缓缓跟上,宫人们也将金辂慢慢抬到文华殿岩阶下。
李荣手里拿着拂尘跑步上了台阶喝道:
“殿下到了,闹什么闹。”李荣眼睛尖的看到一旁太监群中极为扎眼的北宫远,心里立马清楚是朱佑樘带回宫的内侍。
朱佑樘下了金辂由宫人扶了踏着文华殿流云纹的汉白玉台阶来到文华殿,宫女太监纷纷拜倒在地,北宫远侧脸看了朱佑樘绷着脸也要缓缓下拜被朱佑樘一把拦住:
“平身。”
北宫远看了朱佑樘一眼默默顺势站起站在朱佑樘身后。
胭儿和蒋琮看着朱佑樘对北宫远的态度心中惊骇,李荣问:
“刚才喧哗什么?”
蒋琮看了眼胭儿:
“新来的张公公不愿意住在太监处。”
朱佑樘点头指了李荣吩咐:
“寝宫外间的暖阁滕一腾让张方住进去。”张方便是北宫远。
李荣犹豫:
“那阁子里的书……”
朱佑樘:
“书留着。”
朱佑樘看着东宫宫人不用问都知道对新来的北宫远不喜欢,北宫远不在意他却不能让让北宫远委屈:
“你们都听好,今后张方的话便如同孤的话,你们若是对张方不敬那孤这文华殿也容不下你们。”朱佑樘语气平淡,似乎是说一起日常琐事,但他板着的脸明显不高兴。
“今后文华殿的护法太监便是张方,你们全都听其调遣,都知监的任命文书随后送来。”说完看了北宫远一眼两个人走进了文华殿。
李荣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蒋琮示意他起身,两个人带着一些小太监进殿侍候。
文华殿寝宫外面的暖阁是平日朱佑樘小憩看书的地方,如今却腾给了北宫远::
“这个暖阁同我的寝宫连着,你平日住在里面也方便。”朱佑樘引着北宫远来到暖阁。
暖阁地龙火热,细细的漫了熏香的香味,透过微微透亮的窗纸可以看到暖阁外的那一丛已经挂了雪的梨树。
朱佑樘坐在炕上,宫人袅袅袅袅鱼贯而入摆上茶点,又为朱佑樘送了软垫,朱佑樘看着还站在地上的北宫远向其他人挥挥手。
宫人们纷纷小心翼翼的退出去,李荣带着蒋琮出去的时候贴心的关上暖阁的门。
蒋琮傻兮兮的问李荣:
“你关门做什么?”
李荣恨铁不成钢:
“自然是方便太子爷说话。”说完扯了蒋琮一左一右把手这房门。
待暖阁里只剩下两个人后朱佑樘笑着指了对面:
“北宫坐吧。”
北宫远站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本就是江湖人,纵然是一教之主也是自在万分,这皇宫远远看上去是富丽堂皇的巍峨所在,只有进来了才觉得人人都活的压抑,这样想着,北宫远看向朱佑樘的眼神中多了可怜:
“今后你便要在这里度过余生了。”
朱佑樘一怔看着北宫远峻削的侧脸轻叹:
“谁说不是呢。”
“北宫……”朱佑樘欲言又止。
暖阁外有风吹动树枝摇晃击打的声音传来,北宫远想起之前他骑马在马车外面听见朱佑樘和另外一个人的对话。
马车里有一个人问朱佑樘:
“从前爱恋缱绻的伴侣变成如今需要用心思才能绑在身边的合作伙伴,冰夷,你还要坚持?”
那时候他在外面听见朱佑樘叹息说:
“明知道辛苦可我若是真的放弃了那我们两人便是真的不可能了。”
许久,北宫远说:
“助你登基后你我两人各不相欠,余生也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