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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异2025-06-12 10:093,962

六、

到的时候两个孩子正在打架,似是在抢食一块饵饼。见他进来,慌忙分开站好。

我越过他走到他们面前:“你们怕他?”

他们怯生生地往我身后看了一眼:“不,不怕。”

我把两个孩子弄皱的衣服轻轻拉好,问:“为什么打架,他不给你们饭吃吗?”

“没有。”

我捏了捏他们肉乎乎的小脸蛋,问:“其他人呢?”

我进来时便发现这一间房里最多二十人,而凌波门的外门弟子,不下二百人。

“他们都走了。”

我心里一紧:“去哪里了?”

“去训练了,他们都投靠了魔族,只有我们还没有屈服。”

“为什么不屈服呢?”

“因为掌门说魔族不是什么好人。”

“那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给他们抄书。”

我从地上捡起一张纸,纸上字迹稚嫩,写的是一段魔族少年和仙界少女跨越种族偏见走到一起的爱情故事。

“来多久了?”

“第三天。”

不得不说他还是很有法子的,这些孩子抄这些书,只怕不过半月就要改了对魔族的看法。

我笑了笑,把手里的纸递给他:“抄吧。”

就在我起身准备离开之时,忽然听到一道怯怯的声音试探着问道:“清沐师姐?”

我猛地顿住。

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了。

我转头看她,她看起来比周围孩子大些,可是我不曾见过。

“你认得我?”

她小心的挪到我眼前:“我拜师大典的时候见过师姐。”

我半跪在她面前,透过她天真的眸子看向从前的自己。我以为随着凌波门的覆灭,曾经的清沐也彻底死在了过去。可是没有,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还有人记得。这世间还有我存在过的证明。

我也不是生来就被关在那巴掌大的小院里的。

我明明是在笑,可是她却伸手擦掉我脸上的眼泪:“师姐不哭。”

我抱住她小小的身子,不知从何开口。

她比我懂事的多,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抱抱,抱抱就不痛了。”

我强忍住眼泪,扯出一个笑容问她:“你也来这三天吗?”

她摇头:“已经三个月了。”

“为什么不答应他们呢?”

“因为师父和师姐为了保护我们吃了很多苦,我不能背叛你们。”

我轻轻拨开他挡到眼睛的刘海:“这不是背叛。”

“我们受伤不是因为你。”

“你不必将一切都抗在自己肩上。”

“从过去里走出来吧,拥抱新的世界。”

七、

我一半走路一半被他拖着飞行,七日后,终于走到了边境线上。

边境停战,仙魔混杂,倒是有几分诡异的热闹。

仙气混杂着魔气扑面而来,我这在魔气浸染久了的身子居然被伤到了。

仙气入体,丹田处沉甸甸地胀痛,我勉强跟上他的脚步。

他带着我进了一处饭店,饶是我感官的敏锐度被消磨到近乎没有,我也依旧能感受到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赤裸裸地钉在我身上。

来自丹田的不适感让我没有精力去搭理他们,只是用勺子小口喝着面前的汤。

或许是因为他魔气敛尽,坐在那里乖巧的无半分威慑,几道目光交汇以后,陡然拔剑朝我们劈来。

血落在我面前的汤碗里。我用勺子将它搅散,接着喝汤。

我被人一把拉起来,他一身戾气吓退了其它蠢蠢欲动的人,一身黑衣服也看不出血迹,只是这一地的断肢残骸看上去实在让人害怕。

我避过血迹,被他拉着上楼。

上楼关门,我坐在床上揉我的小腹。

他看我面色惨白,问:“觉得我残忍?”

我兴致缺缺:“没觉得,你们是敌人,你不杀了他们,他们就会杀了你的。”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半晌无言。只是走过来将手搭在我的手腕上,一声不吭地给我输内力。几天的奔波让我有点劳累,靠着床榻假寐。

他忽然出声:“和我一起回去吧。”

我心觉好笑:“反悔了?又想把我关回去?”

“不会。”他下意识反驳道:“我不会逼你的。”

我点头,继续闭着眼睛休息:“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

我倒是不怎么意外,若不是对我有几分感情,有怎么会为了我一个废人千里迢迢从魔界中心亲自送我来边境。

“什么时候的事?”

“你吐血的时候。”

我终于有了再睁眼的兴趣,笑意吟吟地看向他:“巧了,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恨你的。”

他搭在我腕上的手一僵。

我继续往他心上扎刀子:“我喜欢了你十年。”

“你剖我丹,囚禁我的时候,我不恨你。我知道我们都处在魔与仙的漩涡中,多的是身不由己。我们站在了对立面上,我只是不该爱你。”

“可是你不该利用我。你不该利用我杀我师尊亲友,屠我宗门。”

“他们因我而死,我既然没有手刃仇人的能力,合该下去给他们赔罪。”

“好笑的是你这个时候你不想让我死了。”

“我们是敌人。”还有半句话我知道他懂了。

你不杀了我,我就会杀了你的。

我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脸色,猜想他究竟会选择杀了我还是被我杀死。

他选择了摔门离开。

胆小鬼。

我们在边境徘徊了七日,他偶尔会拿些小东西来送我,小风车,拨浪鼓,竹蜻蜓之类的。

他把我当小孩哄。

可惜的是我不喜欢这些东西。

那些东西都被我塞进了桌子上的大盒子里,再没看过第二眼。

八、

其实还丹比剖丹好受不了多少。依然痛的要死。

我恢复意识时,恍惚又看见了他。

他穿着上次见面时的那身衣服,衣上有山河,衬得他面如冠玉。

他用手轻轻揉着我的小腹看见我醒来,面露担忧之色:“怎么伤成这样?”

我知道我又在做梦。

我伸手想摸摸他的脸,可我乏的很,胳膊抬到一半就失了力气。

他接住我下落的手,将脸颊贴上来,眼里全是心疼和难过:“你想说什么?”

“还好,还好……他不是你。”

不然我会难过的。

如果我们走到你死我活这一步,我会难过死的。

我困的很,眼皮十分沉重。

意识浮沉间,我似乎感受到他往我手里塞了一个冰冷而坚硬的东西,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别忘了我。”

意识坠入黑暗之前的最后一刻我还在想:我怎么会忘了你呢?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的。

再醒来时,屋内空旷,窗外鸟雀叽叽喳喳,一直光秃秃的树干冒出新绿来。我抬起手感受内力在经脉中运转,忽然看见手里捏着一个已经染上我体温的铜铃。铃铛很朴素,通身没有花纹,铃舌上刻了“清泽”两个字,下面挂着一条很长的红色穗子。

我默然,看向刚刚跨进门的他。

他看见我手里的铃铛:“你哪的铃铛?”

“你送我的。”

他走过来将铃铛从我手里接过,拿在手里端详。在看见铃舌上的两个字时,忽然冷笑一声:“清泽,好熟悉的名字。”手上用力,铜铃被捏成一个铜球,又被他一顺手从窗口扔了出去。

他走过来抬起我的下巴与我对视:“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怎么还记得?”

“你视它为耻辱?”

“倒是也没有,只是委身仙家曲意逢迎让我觉得恶心罢了。”

我打掉他的手:“你也让我觉得恶心。”

他看着被我打掉的手笑了一下。看起来有点疯,我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果然,下一秒他忽然扑上来吻住我的唇,他的吻霸道而强势,我以为他要将我拆吃入腹。

我想要推开他,被他抓住手腕没法挣脱。

下唇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唇间弥漫着一股铁锈味,我知道下唇被咬破了。

我不再留情,运起内力,直袭心脉。他似乎忘记了我有内力,生生接了一掌。倒退两步,跪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却仍是笑到:“恶心吗?”

疯子。

我擦了擦嘴:“你心脉受损,再不治疗会死。”

等到再也听不到他的脚步声,我趴在床边不停的干呕。

恶心,恶心死了。

我不停的安慰自己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狗伤的比我重。

我翻身从窗子上跳下去,在那一片杂草里翻找我的铃铛。

我怎么会怀疑他俩是同一个人呢?他只是我梦里的幻象,是我不甘的幻影,或许我早该接受他将那一段记忆视为污点的现实。

我捏着那个被团成团的铃铛,知道我应该放开它,接受那只是我的执念,是我这些日子用来安慰自己的幻影。可是我的手还是运起内力将它平展,然后挂在了腰间。

那天晚上,我偷偷离开旅舍,仙界边境助手驻守门派是武当,顺着记忆中的路径避开防守进入了武当腹地。

周围连片涌动的魔气让我觉得头疼。

拔剑出鞘,转身抵上那人的喉咙:“你又利用我。”

他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最后一次。”

“这次你就会死。”

武当弟子出现,明显是早有埋伏。

他轻笑:“变聪明了。”

“是你变蠢了。”

我懒得再同他废话,提剑便上,可是他并不同我打,只是转身不停的闪避。我觉得奇怪,手上动作愈发凌厉,逼他反击。

可直到我一剑穿透了他的丹田他都不曾提剑对我。

血液顺着剑尖滴落到地上,他忽然笑了一下,捏住剑身一转,分明是搅碎了自己的丹田。

“这才是你们仙家的手段。”

我感受到他的灵力顺着剑身流入我的身体,我手一抖,猛地抽出剑,他腹部的伤口喷出大量的血。

血迹蜿蜒,顺着他身下的阵法流淌。

我这才知道他一边应付我的进攻,一边用剑尖画下了如此大的阵法。

我看着他的血迹渗入土地,渐渐变成黑色,心道不妙。

“跑!”

话音刚落,一股浓重的魔气猛然爆发出来。我迅速撤退,朦朦胧胧看到了屠苏月的身影。

他以生命为祭,将武当划归了魔族。

可仙族只当是我杀了他。

世人传凌波门清沐真人蛰伏三载,一朝诛杀魔头屠维泽,是结束仙魔大战的第一大功臣。虽然失去了武当一块地方,但无人受伤,可称大胜。

魔族宣布停战,与仙族和谈。

他们说这都是我的功劳。

可我觉得迷茫。

一年后我再次站在武当山头上的时候,我遇到了来这里祭拜的屠苏月。

一年不见,她不似从前娇俏活泼,身上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强大气场。

她浅笑着看向我:“你果然来了。”

我点头。

她将手里燃烧的纸钱洒向空中,黑色的飞灰扑簌簌的往下落。

我看着满天的飞灰:“他是一个好哥哥,也是一个好君主。”

“可他不是一个好的爱人。”她笑着接上:“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有多爱你。”

“他知道什么是爱吗?”

“他知道,他只是……身不由己。”

“我不明白。”

她笑笑:“你不用明白,你只需要知道,他希望你以后都能快乐就够了。”

她说罢就要走,我想去拦她。

“不要想得太多。你才二十五岁,以后自然会忘了他的。”

“我已经二十五岁了。”

我想起师父给我卜的那一挂: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注定早夭。前两条都一一应验了可是早夭那一条似乎没有什么实现的机会了。

“你一定能比你师父活的久,因为你比他善良。善良的人都会有好报的。”

“我不明白。”

“他说你是这世间最好的人,值得最好的东西,所以你要活久一些,见见这世间美好。”

“可他没有。”

她轻笑一声:“你就当他是一个不懂如何对心爱的姑娘好的傻子吧,他伤害了你,也不求你的原谅,你不用记得他。”

腰间挂着的铃铛被风吹起,我没来由地想起我梦里那个轻如羽毛的吻和那句:“别忘了我。”

“我不用记得他吗?”

“不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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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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