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怎么过来了，来人啊，上茶。”
穆戎韬得到禀告从外头进来，正好看清了屋里站着的人影，眼中闪过一些惊讶，随即又笑开。
“元帅不必麻烦。”
宋之言却摇了摇头，脸色有些病态的发白，指尖紧紧陷在衣袖的布料中，一颗心悬着，从皇宫出来就直奔此处。
穆戎韬此刻刚处理好了一众事物，还不了解今日宫中所发生的种种事端，自然也就不清楚穆红衣被叫到了宫中。
见宋之言进屋后神情急促，与平日里的模样很是不同，穆戎韬倒有几分稀奇，好奇问道：“世子这是怎么了？”
“元帅，今日午后宫中派人前来召红衣入宫，红衣当时事觉蹊跷，便差丫鬟给我送了口信，我与城王赶到时皇上发了很大的火，又不肯见我二人。”
宋之言蹙起眉来，斟酌着开口，字字恳切：“后来待我与城王殿下得以面圣时，殿中却不见红衣的影子，我担心……”
这话说的欲言又止，穆戎韬听到耳朵里，却比什么都明白，当即便愣在了原地。
他为当朝征战沙场数十载，不知道多少次出生入死，死里逃生，穆家又有世代积荫，哪怕就是奔着这么个名头在，平日里皇上对穆红衣，也还算是客气的。
可穆戎韬又哪能不晓得，这位看似已经显露出几分老态的皇上，却心思缜密，疑心颇重，城府很深。
加之人至中年，皇上嘴上自然不会说，但放眼望去历朝历代，哪一个天子到了这般年岁，对自己那张龙椅不是诚惶诚恐，生怕被人夺去？
穆红衣算是朝中一代小辈中很是出色的，再加上她生在将门，并非皇室血脉，可是用来杀鸡儆猴的最佳选择。
想到此处，穆戎韬撂下茶盏，粗糙的大手细细搓了搓，担心皇上真不分青红皂白处置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当即便起身，道：“世子，我得进宫一趟。”
“元帅，去不得。”
宋之言原本在一旁坐着，这时候也跟着站起来，似乎是早就料到了穆戎韬会这般，只轻轻一摇头，道：
“皇上的火还没消，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前去……”
话未说完，宋之言神情凝滞，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拉了拉，下一刻才听身后人笑道：“爹爹与之言这是说什么呢，怎么不带我一个？”
这声音清爽飒气，气度浑然天成，绝对不是旁人能随便学出来的，不是穆红衣还能是谁。
方才她前脚到了府中，后脚宋之言便赶了过来，只待她回屋换了件衣服的功夫，宋之言便已经与穆戎韬商量起来了。
二人声音放的小，穆红衣在远处什么也听不清，心中又实在好奇二人究竟在说什么，只好凑了再凑，最后直接进了屋。
“红衣？”
宋之言最先反应过来，下意识拉紧了穆红衣的手，接连紧张的问道：“皇上可有为难你，可有受伤，可有不舒服的地方，可要找个大夫过来瞧瞧？”
见他这副乱了阵脚的模样，穆红衣笑着弯起眼来，从宫中回来的郁闷一扫而空，答话道：“尽管放心罢，我身上可是一根头发丝都没少！”
闻声，穆戎韬也赶紧回头去看，拉着穆红衣里里外外转了好几圈，又将手臂处仔细看了，见没有伤处才放下心来，问道：“红衣，皇上真的没有为难你？”
穆红衣摇摇头，解释道：
“皇上今日召我是因着听信了旁人的话，认为那投毒之事是我所做，本来以为不会那么容易应对。”
穆红衣又转身看向宋之言，也觉得有些莫名，道：“你与城王殿下来后，我就退去了侧殿，后来皇上召我回去，却什么都没说，直接将我放走了，倒有些奇怪。”
穆红衣身处侧殿，也就不知道那密函之事，宋之言却心中明白，微微颔首，温声开口道：“红衣有所不知，皇上今日刚收到战报，离国大军压境，兴许即刻便要开战，势不容缓。”
“那就对了，”
穆红衣恍然大悟，不禁轻笑一声，眼中清澈明亮，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与宋之言对视一眼，道：
“离军骁勇，如今又强军压境，我朝边疆驻扎军队虽然不少，但长年累月的难免懈怠，若真要开战，只怕是难以取胜。”
穆戎韬在那头应了一声，端起茶来饮了大半，点头感叹道：“的确如此，我朝文人多，武人少，既然皇上接到战报，只怕即刻便要派人出征，这场战事，可是真真的吃力不讨好啊！”
“爹爹，你我刚打了胜仗回来不久，穆家又是朝中顶梁的将门世家，若是此次皇上选了你我父女二人，无论成败，只怕日后会更加招人忌惮，成了皇上的眼中钉。”
穆红衣细细分析一番，足以见她的深谋而非近虑，穆戎韬听了更加满意于自家女儿的眼界，眉头稍稍松开了些许，眼中有些无奈之意，道：
“无论如何，这场战事，我们父女都不能参与。”
这话说的不错，可是如今穆红衣风头正盛，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的盯着，若真要想法法子摆脱此事，又谈何容易？
穆红衣一抬眼，正对上宋之言的目光，见他眼中含着笑意，便知道这位世子殿下恐怕是有了主意，顺口问道：“之言，你怎么看？”
“若想避开圣谕，的确不是容易事，但人若有疾，又是要上战场的大将，总归不能强行下令。”
宋之言指尖轻点，道：“红衣，你与元帅不如就以病为缘由，早早告了假，倒能省去这些麻烦事。”
“这……”穆红衣思付一番，长叹一口气，摇头道：“这法子好像是行不通的，一来事情不保险，要是被有心之人发现，告发到皇上面前去，那可是欺君之罪。”
“二来……”
穆红衣道：“皇上刚召我进宫，这时候忽然称病，是不是太刻意了些？”
这些事情既然穆红衣能想到，宋之言又怎么会不明白。沉默了片刻，宋之言轻轻一拍穆红衣的手背，道：“无需担心，这些尽管交给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