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戎韬言罢，见穆红衣三人皆是一头雾水，一副不理解的模样。城王更是想不明白其中利弊，只得又看向穆戎韬，求教道：“还请元帅细说。”
“战场上的事情，你们这些小辈不懂得也是应该。”
穆戎韬率性一摆手，微微沉下神色，问道：“那我就问一问城王殿下，若是我朝与离国在边境开战，究竟是赢的可能大一些，还是输得可能大一些？”
闻言，城王稍垂下眼，思付了片刻后，认真斟酌着回答道：“行军打仗，并非只看兵力多少，粮草完备，军情如何的，其中诸多因素影响，很难断定哪一方一定会赢，哪一方又一定会输。”
“这话说的严谨，可见殿下是一个可靠的，与那些轻狂小儿不同，不错，不错。”穆戎韬点了点头，笑着称赞道。
城王便也回以一笑，将茶饮尽，又问道：
“可是我并不明白，元帅叫我去做督军究竟是什么意思，按理说督军在主帅之下，职位虽然也不小，但若是真的行军打仗，恐怕是使不出多大力气的。”
“这就是我刚才问殿下问题的目的所在了。”
穆戎韬粗糙的大手摩挲着清脆光滑是茶盏，借着光线显露出的一层茧子，便是他征战沙场，出生入死的最佳佐证。
也正因穆戎韬在黄沙里头翻滚多年，也就渐渐摩挲出了许多战场上的利弊，倘若搁在旁人身上，一时半刻是想不出这个法子的。
沉默了片刻，穆戎韬将那茶盏放在桌上，又叫人添了第三杯新茶，见城王仍旧是满目茫然，这才开口细细解释道：
“城王殿下既然明白，打仗不是一时片刻能说得清的事情，兴许五百人打五千人会赢，兴许五千人打五百人会输。”
说到此处，穆戎韬抬手在空中比了比，见三人点头，才继续道：“那么战役，就如同那空谷来风一般，是捉摸不透，无法下定论的。”
“若是城王殿下以主帅之名前往，打赢了是好事，但总会招人嫉妒，成了旁人的眼中钉，免不得暗中陷害。”
“打输了则更甚，造人诟病是轻，只怕会因此惹得皇上不悦，若是再有旁人参殿下一笔，多半便会失了君心。”
“做主帅尚且如此艰难，那元帅叫我坐督军之位，又有什么用呢？”城王一摇头，心中没了主意，叹息道。
穆戎韬却一笑，道：“殿下若是这么想，那就不对了。”
“如今殿下面临的最大问题，不是朝中众臣，不是皇上，而是那些善妒的有心之人。”
“若是殿下以督军的身份出征，择一名武将作为主帅，倘若战事顺利，皇上大赏将士，督军仅在主帅之下，殿下就把这名头让出去，既可以在皇上面前长长脸面，赢得众将士的爱戴与威望，也可以削减锋芒，免去了他人的恶意。”
“那若是输了呢？”穆红衣在一旁听的入神，都不等城王答话，便开口问道。
“若是输了也没什么，毕竟战事吃紧，主帅又只是一位武将，与皇家不沾亲带故的，皇上斥责一顿也就算了，至于殿下，只需出来请罪一番走个过场，总归不会有人多说什么的。”
穆戎韬此刻将话细细说通，三人心中不由得感叹一声实在厉害，面前当真像铺开了一大幅局面明了的地图似的，将城王要走的每一条路都指明了利弊与方向。
这每一步，每一点偏差，无论战胜亦或战败的每一种可能，穆戎韬都结合着问题给讲了个明白，算是为这几个小辈尽心尽力了。
宋之言自幼通读兵法，与穆戎韬有许多共通之处，也是最先理解过来的，看向穆戎韬的眼神中多了许多钦佩的意味，不由得点头道：“元帅思虑周全，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我不过是一介粗人，世子过誉了。”
穆戎韬笑着拍了拍腿，见城王默不作声，便问道：“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穆戎韬的意思城王此刻算是明白了，但事发突然，从前也并未想过还有这条路可走，心里终究是有些隐隐的担忧，一时无法拿定主意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城王微抿嘴唇，起身告辞道：“多谢元帅今日为我出谋划策，只是终究不是小事，只我一人不好定夺，还得去宫中问问母妃的意思。”
言毕，城王便与宋之言一同起身离开。看着两个高挑远去的身影，穆戎韬长叹一声，一向爽朗飒气的眉皱在一起，颇有些忧心忡忡的意味。
几人说了两个时辰有余，穆红衣这时候正端了一盘糕点进来解饿，一进门便撞见了自家爹爹满目愁容，不禁疑惑道：“既然已经给城王殿下出好了主意，爹爹为何唉声叹气？”
穆戎韬拿起一块糕点吃了，却并不直接回答，而像是想起了多少年前的往事一般，闭眼感叹道：
“城王是众多皇子里头难得的忠实人，这么多年守着本心不放，在皇宫里头过的水深火热，实在是不容易，若是能帮他一把，我自然是愿意的。”
“只是他性情如此，想的多，忧虑也多，直到今日，也还未能万全信任你我，信任穆家。”
穆戎韬一摇头，可惜道：“今日我为他仔细筹谋，可他要是选了别的路走，只怕是难啊。”
“爹爹不妨往好了想想，城王殿下是有分寸的人，孰是孰非，想一想也就明白了。”
穆红衣也跟着叹了口气，但终究不比穆戎韬那般感触深重。最后也只好上前安慰几句，只道一切随缘，逗着穆戎韬笑了几声，便出门往世子府去了。
只是说来不巧，宋之言自打离开穆府，便被城王拉着去了城王府上，这时候世子府里头空落落的，门口连个人影也瞧不见。
想来是那小厮又懈怠做工，不知道去哪儿躲懒了。
穆红衣心中无奈，也不好再去城王府上打扰，正打算转身离开，忽然间自己余光里头不知何时站了一人。
这人衣衫明亮，发髻梳的也漂亮，口脂擦的她更显娇嫩可人，正是顾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