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之时,路边的红钱袋子,不要捡。
偏偏我就好奇心过重,捡起来打开看了。
殊不知,好奇心太重的人有时候,真的容易死。
1
我叫谭莫离,是师傅从街边捡回来养大的。
师傅是开武馆的,平时以教人习武、当人保镖为生。
我和师兄弟们平时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地过着,日子平平淡淡却也是悠悠岁月。
若不是前几日发生的那件事,我本该这样继续没心没肺、无忧无虑地过下去。
几日前的一个夜晚,我与二师兄溜出去饮酒,到了午夜,两人挪着微醉的步伐,互相搀扶着回馆。
途中,我瞥到旁边一条巷子角落有一个红袋子,在暗黄的灯笼光照下显得格外耀眼。
我轻轻甩开师兄的手,走了过去,捡起来打开一看:“呦,师兄,咱明天还有酒喝!”
师兄踉跄几步过来一看,袋子里装了好几锭银子,往我脑门一拍:“臭小子,就你眼尖!师兄没白疼你。”
我笑嘻嘻地把自己身上仅剩的两个铜板也装进红钱袋子,跟师兄继续往回走。
许是两人喝醉了,脑子昏昏沉沉把路走错了,还跟师兄走散了。
“算了,刚好比比看看谁先到家。”走了片刻,路越走越陌生,最后停在了一座宅子跟前。
这宅子两边点着大红灯笼,在暗夜里显得格外明亮,大门紧闭,可是门口却整齐地摆放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我走近一看,鞋里似有一物,在酒水的催化下我从鞋里掏出来一看,又是一个装着银子的红钱袋子,里面居然也有两枚铜板。
我下意识摸一摸腰间,空了!
刚才捡到的那袋银子不见了?
莫不是跑到这鞋子里来了?
我晃了几下脑袋,一定是我醉了。
大门突然打开了,一位老人家看到我手里拿着红钱袋子,喜笑颜开地喊着:“老爷夫人,是姑爷!姑爷!”
2
一对老人颤悠着出来,拉着我的手就往屋里带:“少壮,来来来,快进来。”
此时,我酒醒了大半。
在两位老人的搭拉下进到了客堂。
还没等我开口说认错人了。
老爷子就开口道:“少壮,是这样的。小女选择了你,你也收了小女的嫁妆。”
我顿时醉意全无:“老人家莫不是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老爷子摇了摇头:“请少壮随我来。”
我跟着两位老人到了一处内堂,屋内竟是灵堂布置,一口棺材置于正中央。
老爷子抹着泪:“实不相瞒,小女于三日前生了一场怪病就撒手人寰了。今日原本是下葬的日子,却发生了一件怪事。棺材怎么抬也抬不起来!后来询问了一位道行精深的道长,他说小女有心愿未了,不愿意离去。通过道长与小女一番询问才得知小女想我帮他觅一夫婿,给个名分,以后牌位供着,好叫她泉下不被人欺负。”
听到此,我惊得下巴都快脱臼了。
老夫人颤抖地伸出双手,拉着我的手,声泪俱下:“求少壮帮帮我们二老吧,小女不能下葬的话,我们二老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啊!”
在儿时就有听闻,午夜时分,路边的红钱袋子是不能捡的。
因为那很可能是死去的人在向你求亲。
如果捡起红钱袋子,那就代表同意这门婚事。
酒一喝多,就把这一旧俗给忘了。
我巴不得给自己来几拳。
难怪我会莫名其妙地跟师兄走散。
难怪我会迷路。
我浑身打了个哆嗦,鸡皮疙瘩从脚底直冒到头皮。
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嗓子不知道何时变得有点嘶哑:“两位老人家,我知道按习俗来说,我不能拒绝这门婚事。可是,我还是想拒绝。我真的没办法接受这……那……”
我指了指那口棺材。
顿时后背觉得凉飕飕的。
这才九月的夜晚,天气竟这么凉。
不由得两手抱前,用手掌摩擦着我的手臂。
“可是,如果拒绝的话,你恐会有性命之灾的。你……你也不怕吗?”老爷子露出担忧而又失望的神色。
我怎么不怕。
我小时候就亲眼见到过不信邪的,拒绝成婚,最后死于非命。
我怕。
可是我实在没勇气接受这门婚事。
“您二老还是另寻良人吧,晚辈告辞了,实在抱歉。”
正在我刚转身的时候,灵堂前传来动静。
我回头一看,遗像掉落到地上了。
3
我瞬间手心、额头、后背全是汗。
“那我…我还是回去跟我师父老人家商量下婚事吧。”
两位老人听了喜出望外,频频点头,笑容浮现在了还挂着泪珠的脸上。
老人家告诉我,头七那晚,就是成亲的好日子。
让我回去准备准备。
我脑子像一团浆糊一样,怎么回去的我自己也不知道。
一夜未眠,翻来覆去。
鸡刚打鸣,我就迫不及待敲师父的门。
师父得知此事后,沉默不语,眉头紧皱,这要是搁其他混账事,早就一顿棍棒伺候了。
半晌,他才叹了口气:“这亲事你没得拒绝,只能去。”
心里头最后的一根稻草也折了。
师父见我脸色难看,就深吸了口气,舒展了下眉头,安慰我:“无妨,成亲后供个牌位,香火不断,咱就认这个鬼媳妇。也不会影响你日后再娶妻。”
……
三日后,我胸前斜挂着大红花,在客堂前来回踱步,等着午夜时分的到来。
屋里到处都是红绸缎子,尽管如此,还是没能赶走这阴森的氛围。
偌大一客堂,就我和两位老人家在。
四周死一般寂静,寂静得都可以听到我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
我有点烦躁,一会望望天上的月亮,一会凝视脚下的地板。
时间仿佛冻结一般,过得异常缓慢。
我来回搓着两手,脑子里像装着一团棉线,乱糟糟,好似千头万绪又好似没有头绪。
来了这么久,突然想起来,我还没认真看过遗像里的姑娘的面容。
于是我挪到遗像跟前,这遗像是从灵堂移出来摆着等下跟我成亲用的。
仔细一看,姑娘长得十分水灵。那画像里清澈的眼神一下子就吸引了我。
我突然很想知道这姑娘生前的生活。
也很想知道她到底是因何怪病而去的。
沉思良久,竟不知午夜已悄悄到来了。
正当我在自己的思绪中越走越远,突然,眼前的画像对我眨了眨眼。
莫不是太困了?
我揉了揉双眼,睁大眼睛。
许是我看错了。
那画像一动不动。
我舒了一口气。
而就在那口气刚吐完,我停止了呼吸。
因为,那画像嘴唇动了,她笑了。
她来了,回来了。
4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院子里似有动静,二老往院子赶去。
我紧跟其后。
院子里,一轮明月高挂头顶。
她,身披嫁衣,头戴凤冠,飘在半空中。
我惊恐地瞪着眼睛,手指着半空,看着两老。
两老看了看我,看了看半空中,然后面面相觑。
我朝着半空中虚划了几下:“你们看不到吗?她就在那。”
他们脸色有点不自然地摇了摇头。
她,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转过身来。
老爷子咽了咽口水,作了个揖,伸出了右手请我往灵堂挪步:“少壮,小女既然已经回来了,还请少壮不要误了吉时。”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上来两个家丁,一左一右地把我请到了灵堂。
棺材显然换了一口大的,能容纳两个人的那种。
我忐忑地往那里面瞧了一眼,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真容。
竟觉得比画像上的漂亮。
“姑爷请莫误了吉时,赶紧入洞房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迈出步伐,躺了进去。
棺材盖子随即被盖起来了。
我呼吸急促起来,喘着大气,胸口像在打鼓一般,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一下。
闭上眼,希望自己立马入睡,天一亮就可以出去了。
可是我的思绪此刻就像那瀑布一般,收不住。
“公子莫怕,小女子是来救你的。”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在身边飘荡。
我咽了咽口水,眼睛却不睁开:“姑娘何出此言?为什么我需要你来救?”
“公子若信我的话就请把你的手搭在我的手上。”
到天亮之前,我都没有退路,信或不信,我又如何有得选。
我右手在身边来回摸索着找到了她的左手。
瞬间我好像进入了一个梦境。
5
梦里,一个小女娃,被两夫妻收养。
但是女娃从没得到过疼爱。
从被收养之日起,女娃就失去了自由。
她的活动范围只有这座宅子。
女娃每日需要被喂养各种奇怪的草药。
在每月月晦之夜,女娃会被丢进满是蛇的地牢。
蛇往往在女娃被丢进来的瞬间,就从四面八方迅速汇聚而来。
接着就是女娃凄惨的叫声。
在每月月圆之夜,女娃要被割破手腕,取满两盏鲜血。
稍有不从就是一顿鞭刑。
女娃从最初的惊恐无助,日渐习以为常之后,变为麻木绝望。
而这一习以为常之后,女娃也长大了,成大姑娘了,正是那位死去的姑娘。
姑娘原本以为养父母只是心理变态才这样对待她。
直到有一天无意中听到了养父母的对话才知道。
原来,一切都是有阴谋的。一个长达18年的阴谋。
从此姑娘处处留意养父母在宅子里的一举一动,甚至偷偷潜入养父母房间搜查线索。
渐渐地,一切模棱两可的线索串起来,形成了一个让姑娘大为震惊的真相。
养父母已是上古时期的人了,但是习得了一种上古秘术——鸳鸯双煞。
此秘术可以让一对男女返老还童,做到长生不老。
但是,想要长生不老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最初的代价就是他们的至亲骨肉——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的命。
在他们习得这秘术之后,一直存有这心思。
待到有一日觉得是时候了。
他们就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挖出他的心脏,一人生食一半。
又以他的鲜血,作为祭祀之饵,让两只蛊虫将其吸食干净。
而后,他们将蛊虫分别种入自身体内,雄蛊种入男性体内,雌蛊则种入女性体内。
由此他们获得了第一次的新生。
他们的身体直接从衰老的状态返回到了十八岁的状态。
他们曾经想过让其余的孩子也用此秘术来获得源源不断的寿命。
可是孩子们对这种残忍的做法深恶痛绝。
在他们得知他们的大哥是这样残忍地死于自己亲生父母之手之时,他们就无法原谅这对自私的父母了。
他们宁愿坦然地面对自然老死,也不愿意去做一对那样贪生又残忍的魔鬼。
第二个代价就是,施蛊之人再获新生之后就无法再繁衍下一代。
“既然这样,他们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我正疑惑时,那姑娘突然出现,缓缓向我走来。
“这鸳鸯双煞之所以被列为禁术,其残忍程度又何止是一条人命而已。”姑娘抬起明眸与我对视了一阵,随即又眼神落寞地转过身去,走向院子里不远处的台阶,坐了下来。
我跟着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看着她那精致的侧脸,忧郁的眼神,想着十几年来她所经历的一切。
之前对她的惧怕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怜悯与惋惜。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只是作为唤醒蛊虫的血引。”姑娘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告诉我了又一残忍的真相。
他们每到中年就会领养一个孩子,领养的孩子性别男女循环。
领养到了孩子后,就是像前面我看到的那一幕一样。
需要定期喂以特定毒药,让领养的孩子体内之血充满毒素。
而又定时用毒蛇以毒攻毒,再用鸳鸯双煞独门功法输以内力护体,让毒素在体内共存,以此让人不至于死去。
还需在每月双双定时饮下其一盏鲜血之后,闭关练功十二个时辰。
如此循环到第十八个年头。
也就是孩子十八岁生辰之日,再将其身上的血全部引到两人身上,自此,一轮的新生就即将开始了。
我听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世人皆怕鬼,却不知,有些恶人比鬼还让人可怕。
为了满足自己的生,却以极其残忍的手段主宰了别人的死。
他们居然还过得心安理得,居然还活得比谁都长久。
我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低下了头。
忽而,又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问道:“那姑娘不是已经……为何他们还是如此老态龙钟,看似并未获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