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康宁话音方落,就有急促的马蹄声惊碎了山谷的宁静,一骑如飞已经从谷口狂奔了进来。
关宏才脸色一变,沉声道:“大人,是薛成和的探马。”
“报~~~”稍顷,探马已经急驰而至,不及坐骑停稳就翻身落马,仆地跪倒在高康宁软榻之前,高喊道,“报大人……万余雪州军从扬柳城往南前行约五十里,遂不再南行,于今日中午时分,雪州军忽然自行崩溃。”
“什么!?”关宏才吃了一惊,“雪州大军自行崩溃了?”
探马道:“回大人,雪州大军已经散成无数小股,一哄而散了。”
“这……。”
关宏才心头一跳,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君元奕挟裹百姓以为疑兵,目的只是想掩盖雪州军的真正动向,这本在关宏才意料之中,可如今扬柳城伏兵未出,疑兵目的未达,如何就作鸟兽散了?莫非这其中另有玄机?
……
旁牛县,此时已在雪州军的铁蹄下呻吟,雪州军们虽然疯狂,却仍然恪守着不得祸害平民百姓的戒律,以鲜血和生命铸起的的戒律,印象总是特别深刻。
庄天禄神色凝重地来到君元奕跟前,沉声道:“元奕,弟兄们死了一百一十六个,重伤三十七个已然救不活了,还有十五个残废,一百多个轻伤。”
没有随行军医,显然除了轻伤的,其他人已经可以宣布死亡了,看来找个随行军医已经是迫在眉睫,沉思了少许后,君元奕才说道;“庄天禄,你派人先去城中找找,看能不能找几个大夫,赶紧给受伤弟兄救治。”
“元亦,我早已经命人去找了!”
“去带上人把阵亡的弟兄找个隐秘的地方埋了吧,做好标记,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们还能杀回来,再给他们树碑!”
“是!”
“照顾好受伤的,还有残废的弟兄,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绝不能扔下不顾!”
“是!”
庄天禄答应一声,眸子里不经意间掠过一丝暖意。
“去吧。”
庄天禄领命去了,君元奕深深地吸了口冷气,翘首望天,……裴苍他们应该差不多也该前来旁牛县跟大队人马汇合了吧。
正午时分,一杆大旗在旁牛县城北迎风飘扬,上书“雪州军”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旗下,君元奕提刀肃立,神情凝霜。一名雪州将士将牛角号从背上卸下凑到嘴里,鼓着腮帮子使劲地吹将起来。
霎时间,沉重悠长的牛角号声已经冲霄而起。
悠长的牛角号声将雪州军们从睡梦中惊醒,乱哄哄地从富户大族的深宅大院里窜了出来,奔向牛角号声传来的方向集结。
虽然从前日晚上到昨日中午长途奔行了足足百余里,昨日下午又在旁牛县效外跟官军狠狠干了一仗,但毕竟都是些年轻的精壮汉子,经过半个晚上的放纵,到现在体力和精神就都差不多恢复了。
裴苍的人马在完成任务之后也赶来汇合了,虽然疲惫不堪但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休整了,雪州军必须马上转进,奔赴新的征途。
昨天下午攻克旁牛县之后,君元奕并没有全力追杀从中逃走的官员士绅,这会儿旁牛县沦陷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到了杨柳城,想必高康宁等人都已经知道了,他们闻讯之后会有什么反应?会如何应对?一丝狰狞的笑意在君元奕嘴角绽放,届时,祁阳军想不被调动起来都困难。
就让那些可怜的祁阳军来跟雪州军比拼脚力吧,到时候只怕是按下葫芦起了瓢,顾头顾不了尾吧?
牛角号声嘎然而止,乱哄哄的军阵突然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一个个都把腰杆挺得笔直,炯炯有神的眼神直直地凝视前方。君元奕心中暗自点头,令他感到欣喜的不单是这些将士所展现出来的那股精气神。
君元奕放眼望去,所有人都神情肃穆,除了肩上的干粮袋和手中的武器,所有雪州军身上再没有任何多余的杂物。很显然,这伙曾经的新兵蛋子正在逐渐摆脱这方世界对他们根深蒂固的控制。
……
祁阳的官军忍饥挨饿在城外埋伏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天亮,官兵们都快要冻僵的时候,扬柳城城中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关宏才再也沉不住气,谴快马与城中官军联系,回报说城中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官军搜遍了整座城,也未发现任何雪州军的踪迹。
高康宁激泠泠打了个冷颤,竟被严酷的寒气生生冻醒,凄厉地咳嗽两声后,望着身边眉目间尽是霜花的关宏才问道:“宏才,城中可有动静?”
关宏才表情凝重地摇头:“大人,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高康宁已经色变:“宏才,会不会是我军行动不惧被雪州军所察觉,使其不敢发动偷袭,径直遁走了吧?”
关宏才继续摇摇头;“应该不会,密林四周已经遍布探马,附近山中也多有我军乔妆猎人的耳目,如果有大队人马调动,势必难逃我军眼线,早就有消息传回了。”
“这就怪了……?”
“下官也觉的此事非寻常,可一时间却实在想不出来何处有异。”
两人正惊疑间,又有两骑探马急驰而来,还隔着老远就慌慌张张地喊了起来:“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高康宁心头一跳,惊得弹身坐起;“何故慌张?”
两骑探马奔及近前,其中一名骑士从马背上翻了下来连滚带爬趋近高康宁软榻之前,带着哭腔喊道:“高大人,小的乃是旁牛县一名屯长,雪州军于昨日下午突然杀至,本县官军仓促应战,不敌雪州军,县令关洪城,还有几位大人被俘,旁牛县已然沦陷了。”
“啊!?”
关宏才惊的目瞪口呆。
高康宁愣了两秒钟,原本灰黯的脸色骤然间变得潮红,旋即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大叫道:“中计也!中了君元奕声东击西之计也!宏才,令妹她……她……。”
高康宁话没说完,就一头昏厥在了软榻上。
“大人!”
关宏才吓了一跳,赶紧趋前一探,幸好高康宁仍有鼻息,这才心神稍定,起身向身边的传令兵道:“传令,大军即刻开拨,开进扬柳城,再派快马通知蒙朔。项茂勋。薛成和。三位将军,即刻率军入城!快去!”
三骑快马如风卷残云,向着扬柳的城北、城西和城南去了,关宏才却一屁股颓然瘫坐在雪地上,眼前一片昏暗,中计了,的确中计了,中了君元奕那奸贼的奸计了!小妹虽未必背节事贼,却肯定是被君元奕利用,她能从贼窝中逃出来,这本身就是个破绽哪,早该知道,早该想到的呀!早该想到的呀……!
想到痛处,关宏才恨恨跺脚,悔得肠子都青了。
两个时辰之后,扬柳城县衙后堂。
高康宁终于幽幽醒转,软榻前,关宏才垂头丧气,满脸羞愧,蒙朔。项茂勋诸将,不是义愤填膺,就是神情凄惶,一个个都没有了主意。
“啪!”
蒙朔双掌合击,愤然道:“大人,请允许末将去将那小贱人擒来,当着诸位将军的面一剑刺死!意敢串通贼寇诓骗官军,误我大事,实属可恨,可恨!”
关宏才神色一惨,未敢出言阻止,如果小妹真的坐实了背节通贼的罪名,不但她自己小命不保,只怕整个祁阳关家都要跟着遭殃了!这可是夷灭九族的大罪呀,小妹呀小妹,关家只怕就要毁在你手上了。
高康宁虚弱地摆了摆手,幽幽地说道:“旁牛县之失,乃是本官不察之过也,今,事已至此,多言无益。
雪州军既然袭占了旁牛县,那就会必然星夜南下、奔袭金风郡而去,今我军与之已然相隔几百里之遥,追之不及,金风郡的兵马又不知到了何处,局势危矣。”
关宏才长叹一声,说道:“大人,今日之事宏才本不该多说,可有一言却不吐不快。”
高康宁冷幽幽地说道:“说吧。”
关宏才道:“君元奕智计远胜我等,雪州军在他的统驭之下,已然不可与昔日的起义军同日而语,如此追剿恐不是办法,若行事不慎恐反被雪州军所趁,不如退兵据城而守,静待雪州军来攻,方为上策。”
高康宁冷冷地瞥了关宏才一眼,阴声道:“你意欲本官速死否?”
关宏才色变;“大人何出此言?”
“现今,孙老太爷尚在雪州军手中,大将军不日当知消息,届时整个朝堂震怒,你何以救我?”
关宏才哑口无言。
蒙朔肃然道:“大人,末将愿领路军马效仿雪州军轻装疾进,誓死救回孙老太爷,助大人将功折罪,躲过此劫。”
项茂勋冷然道:“蒙朔你可记得白河沟之败否?”
“此一时彼一时也!白河沟之败,非战之罪,实乃末将轻敌冒进犯了兵家之大忌,今末将已知君元奕厉害,断不会重蹈覆辙。”
项茂勋阴声道:“那可难说。”
此时蒙朔不想与项茂勋斗嘴,向高康宁道;“大人,末将愿立军令状,誓擒斩君元奕,救回孙老太爷。”
蒙朔和项茂勋争吵之间,高康宁心中已然有了计较,长长地吸了口气;“君元奕狡诈,只蒙朔一路人马恐非敌手,诸将听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