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庄!庄口空地上,两千多人已经集结完毕,君元奕命人连夜赶制的旌旗已经擎在裴苍手里,正迎风猎猎招展,素白的布幔上绣有“雪州军”三个血红的大字,煞是醒目。
君元奕走到一名雪州军身边站定,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令他如坐针毡,感到浑身不自在。
那名雪州军怀里挟着一个大包袱,鼓鼓腾腾的,里面根本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里面装的什么?”
君元奕的语气很冷,就像呼啸的朔风,冻人骨髓。
“一些衣……衣服,俺觉的漂亮,想……想留着将来给俺媳妇穿,穿……。”
君元奕目光一厉,所有人凛然噤声。
这样做的人不在少数,许多人都或抱或背,身上挟带了不少东西,最离谱的有个家伙居然还背了好几个包袱,这会儿这两千多人看起来已经不像是一支军队了,更像是一群逃难的难民。
如果带着这些家伙上路,不用官军来追,光是累就足以把所有人给累垮了。
君元奕表情似刀,转身走到队列的最前面。
有猎猎寒风自庄口空地上刮过,荡起君元奕那头狂乱的黑发,萧肃的杀机从他乌黑的眸子里流露出来,像锋利的钢刀刮过所有人的心坎,所有人此时都屏住了呼息。
“把这些没用的东西全都给我扔了!每个人手里只准拿武器,身上只准背粮食,谁要是敢不听号令,钢刀侍候!你们是军人,是君家最后的荣光,不是难民!你们就打算这样回大雪山,你们就打算这样去见拼了命才把我们送出来的弟兄?”
一说到死去的弟兄,所有人都是目露仇恨的血光。
“全都给我扔了!”裴苍和庄天禄嗔目大吼,两千多人纷纷将包袱和没用的家伙扔到地上,其实不用裴苍和庄天禄大吼,早就有人把包袱丢了出去。
君元奕闷哼一声,眸子里杀机大盛,手一招,四名凶神恶煞的大雪山刀客已经押着两名垂头丧气的弟兄来到了队列跟前,仆地跪倒在泥泞不堪的雪地里。
君元奕冰冷铿锵的声音像坚硬的石头滚过所有人的心坎。
“昨日进庄之前,我曾明令,绝不准祸害贫苦百姓,否则杀无赦!可是昨晚上,仍然有人不听号令,私自潜入村庄,杀人放火、奸淫妇女!老子说话算数,谁要是触犯了禁令,天王老子也照砍,斩!”
“不,少将军,我们知错了,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这两个家伙原以为被训斥一顿就罢了,没想到少将军真要杀他们,顿时就慌了,连声求饶,两千多人也是纷纷目露不忍之色,连裴苍也忍不住出面求情:“元奕,我看算了吧,他们已经知道错了。”
君元奕目光一厉;“我说的话,还管用吗?不管用?你们就可以解散了,从此各走各的,以后你们也别说是我君家之人。”
裴苍凛然噤声,他从未见过少将军如此狰狞的表情。
“锵!”的一声,君元奕抽出钢刀递到裴苍跟前,厉声大喝:“裴苍,你来行刑!”
裴苍顿时觉得面前的少将军变得非常陌生,来不急多想,知道自己该怎么抉择,一狠心伸手接过钢刀,把旌旗交给身边的庄天禄,然后转向那两名弟兄,哀声道;“把眼睛闭上,很快就过去!”
两人只能绝望地看了裴苍一眼,咬紧牙关闭上了眼睛。
裴苍灰黑的脸庞上掠过一丝狰狞,手起刀落,锋利的钢刀在空中划过一道森冷的弧线,热血激溅,两颗头颅已经滚落在雪地里。
两千人尽皆目露凛然之色,君九也不忍的闭上上双眼;“看来元奕真的变了!君家的灭亡换来元奕的成长,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为了生存,君元奕不惜也要把这群人训练成嗜血的野狼,可他也知道,绝不能让这群野狼失去控制,他必须在这群野狼中间树立绝对的无上权威,否则的话,他们终将成为一场灾难、一场浩劫。
长吸一口冷气,君元奕朗声喝道:“庄天禄!”
庄天禄昂然踏前一步,厉声道:“在!”
“出发!”
“是!”两千人浩浩荡荡出了山庄。
……
山庄管家杨永寿,逃得性命之后以不逊于马拉松的恐怖速度逃到了扬柳县城,向县令赵承福报告了杨庄遭遇山匪袭击,和庄上几百余口仅他一人生还的消息。
县令赵承福闻讯大为震惊,急召县丞、县尉及各部小吏议事。
许多官吏认为应当关闭城门,实行戒严,然后派人火速通知太守高康宁高大人,请高大人派兵清剿。
只有驻军守将荀博涉不以为然,认为区区千余山匪不足为惧,根本无需太守高大人调兵前来,仅凭扬柳城中五千官兵,就足以击破之。
荀博涉,祁阳人,当时还只有二十岁,时任扬柳县小校,属于主管缉拿盗贼的一个小官,因为颇有才干,甚得县令赵承福赏识。
有人质疑,出声问道:“荀博涉,你凭何断定山匪只有千余人?”
荀博涉哈哈一笑,伸手指着杨永寿道:“杨管家虽然肥胖,一身肥肉也不过百十来斤,才够多少人饱餐一顿?在加上庄中的几头猪,是以在下敢断言,这伙山匪不过千余人尔。”
众人皆哑然,县令赵承福更是深以为然。
荀博涉一拂袍袖,洒然道:“大人,祁阳和怀阳的起义军已被樊将军与高大人联兵击破,只余少数奔走四散。杨庄的山匪估计就是流窜过来的起义军,在下只需两千军士,当可击而破之,斩其首级来献。”
赵承福心神大定,伸手一捋颔下柳须,欣然道:“本官与你三千军士,明日三更造饭,五更出征。”
“在下遵命!”荀博涉抱拳一揖,年轻英俊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愈发显的意气风发,大丈夫处世当建功立业,此正是天赐良机呀!
……
祁城,高康宁的太守府。
蒙朔兴冲冲地闯了进来,向坐立不安的高康宁说道:“大人,有消息了。”
高康宁霍然站起身来,一边侍立的项茂勋,关宏才诸将也齐刷刷转过脸来,目露振奋之色,像鬼魅一样消失了一天一夜的君家余孽终于有消息了吗?
高康宁急声问道:“君家余孽今在何处?”
蒙朔吸了口气,答道:“快马往东奔走百余里后,终于探得消息,有逃难的百姓躲在荒草丛中,曾见一伙两千余人的人马向东南方向去了,料想就是君元奕的判军了。”
高康宁脸色一变,问道:“在何处遇见,什么时辰?”
蒙朔道:“在石平县西南的石头山一带,昨日未时。”
“石平县,石头山!昨日未时?”高康宁骇然道,“如此说来,叛军现在岂非已到扬柳县地界?”
熟知杨柳县地理的关宏才闻言大惊:“扬柳县可是大将军的故里,如若遭到叛军袭骚,恐元帅震怒啊。”
高康宁顿足道:“如若这也还罢了,然则大将军的老父亲尚在扬柳县城内,一旦遭遇不测……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众将皆失色,都不敢想一旦大将军的老父亲遭遇意外,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恐怕这里的所有人都得人头落地了。
半晌,项茂勋才回过神来,不以为然:“君元奕的人手就两千余,扬柳县驻军就有五千官兵,出兵清剿或许力有不逮,固守应当绰绰有余吧?”
蒙朔凝声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大人,当速速发兵追击!”
高康宁闻言一震,厉声大喝:“诸将听令。”
……
杨庄往县城的道路上,一处平缓的坡地,此坡因为长年生长着牛喜欢吃的草料,因此而得名牛草坡。
牛草坡上,日头西斜,庄天禄气喘吁吁地赶来与君元奕和裴苍汇合,庄天禄身后,一百多名弟兄每人背负一只大布袋,里面沉甸甸的,装的却是生石灰。
君元奕在杨庄后院发现生石灰煅烧窑的时候,简直就是如获至宝,这玩意虽不起眼,可如果运用得当却具有难以想象的杀伤力,他实在是没想到,这方世界既然还有生石灰这种东西。
裴苍精赤上身,露出一身鼓鼓的健子肉,将一大捆干草掷到路边的蒿草丛中,颇有些不高兴地向君元奕嘟嚷:“元奕,弟兄们忙乎半天,净在这里割草了,我们又不喂猪,割这么多草干吗?还打不打仗?杀不杀官军了?”
君元奕眸子里掠过一丝凛然,这两千人虽然几经生死,却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大仗恶仗,所以对战争的残酷性和死亡的承受力有限,这个时候,要尽量避免和官军硬拼,所以君元奕就必须想方设法使用计策来对付官军。
只有经历的胜仗多了,才能培养出他们的信心,在他们心中建立对官军的心理优势,到了那时候,才是一支值得信赖的军队,也就有了和官军正面一战的实力。但是,绝不是现在。
君元奕冷然一哂,问道:“裴苍你以为割草和打仗无关吗?”
“呃,这个……”裴苍挠了挠头,不解地反问;“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