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蕊看着伢仔,久久不能说话,半晌才深吸一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内心给自己建设了一阵,声音尽量温柔的开口。
“伢仔,我是你母亲,这里是你的家,你之前受了伤又发了烧,大约是因为这个的缘故,你暂时记不得之前的事情了。”
“你不要担心,安心住在这里好好养病,母亲会好好照顾你的。”
“母亲?”他并不答话,只低声念着这个称呼,似乎觉得有些陌生又似不能接受。
“你并不比我大几岁。”许久,他仰头开口,眼底开始浮现笑意。
他这一笑,整张脸的线条瞬间变得柔和起来,好似他天生就是这样温和无害。
加之他声线低低,如同清风过耳一般,轻易就能让人放松下来。
看得程蕊一怔,半晌才回过神。
“可是我是你父亲的妻子。”她讷讷的开口,第一次感觉自己说话有些心虚,那感觉像是自己借尸还魂、夺人躯壳的事情被发现了一样,虽然清楚眼前的少年对此毫不知情,可就是莫名的心虚。
伢仔没有回话,空气里安静的气息像野草一样蔓延。
沉默,程蕊下意识的眨了眨眼,转头四处看了看,又不自在的摸了摸耳朵,捋了捋袖子,在屋内转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什么可以忙活起来转移注意力的事情。
“我……我去看看秋实煎的药怎么还没端过来。。”说完她落荒而逃,出门时连门都忘了带上。
伢仔看着她远去的身影,一双眸子忽明忽暗。
等跑到院子里,冷风一吹,发热的脑子渐渐恢复正常。
我为什么要跑?
她不禁问自己,感觉自己这事干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伢仔这孩子,怎么感觉跟之前看到的截然不同?若说中途醒来为郑一提灯的伢仔让她觉得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的话,那现在病床上躺着的伢仔,怎么看怎么觉得……觉得……有些阴暗、腹黑的小王八蛋的意思。
想到这里,她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伢仔不过是个半大孩子,生了病又忘了前事,暂时有些奇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她怎么能这样想一个孩子。
回想刚才的对话,从一个外人的角度来说,他说的也在理。
越是这样想着越觉得自己好像反应过度了,不住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前身后世加起来也是几十岁的人了,心胸要开阔一些,要开阔一些。
“啊呼!”想着想着一个哈欠又打了起来,又觉得困了,还是早些回屋里歇息吧。
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自己的屋子摸去。
“咦?”一个紫色的影子在墙角处一晃而过,这孩子这个点在这做什么?
“啊呼!”哈欠一个接一个的来,这孩子素来胆小,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想着程蕊就打着哈欠回屋了。
“嘿!哈!”早起的晨练是程蕊每日的功课,距离伢仔醒来也过了五日了,程蕊底子好,伤的又是手臂这些非要害地方,身子也好了七七八八,便恢复了晨练。
“夏莹,可不许让着我。”程三娘这身子有练武的功底,程蕊改进了这身子本身学的功法,加了些现代的擒拿、格斗等近身术,一时之间跟练武颇有天分的夏莹也是不相上下。若再练一段时日,和这个身体融合更好后想必效果会更好。
“小姐,你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路数?”夏莹一边挥舞着双刀格挡,一边忍不住抱怨道。
“这是小姐我新学的库伦国近身术,怎么样,厉害吧!”说库伦国,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库伦国也是在北面的国度,距澧国也是有些距离的,和现代西方国家一样都是些金发碧眼的人种。言语间,程蕊左手成爪往夏莹右臂一抓,夏莹的左手刀应声落下。
“哐当!”夏莹见状干脆把右手的刀也往地上一扔。
“不玩了,小姐不按常理出牌。”一副气嘟嘟的样子。
“可不能那么小气,大不了小姐我把这私家珍藏的技艺传授给你!”程蕊知道这丫头小孩子心性,一向爱武成痴。
“真的!?”果然,夏莹听说后立马高高兴兴地把双刀捡起来,归拢到武器架上。
程蕊看她这孩子气的举动,笑了笑,向武器架走去,预备把手中的匕首也归置过去。
突然她觉得背后一凛,一股阴风袭来,下意识地侧身躲过。果然,一柄寒光凛凛的剑贴着她的面门而过。未及细看,只见那剑身回转,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又朝程蕊左肩袭来,程蕊立马翻转手中匕首。
“当!”一身脆响,堪堪格挡住这银剑。
“好身手!”低低的男声从侧面传来。
程蕊抬脸一看,竟是伢仔。
“你伤还没好,怎么这样胡来?”程蕊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剑,一边往武器架上放一边数落道。
“……”回答她的依旧是长久的沉默。
“小少爷可淘气了,一早就躲在树荫处看小姐练武了,还不许奴婢说呢。”秋实拿着绞干的脸巾走上来,一边递给程蕊,一边开口打破沉默。
“可用过早饭了?”面对醒来的伢仔这间歇性的沉默,程蕊也有些习惯了,她接过脸巾,一边搽脸一边问伢仔。
“没。”这简洁的回答叫程蕊老实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
“走罢!”
“秋实,摆饭!”
听得程蕊的吩咐,秋实很快就带人把早饭摆上桌。
不过是几样清淡小菜并些花卷馒头,比起记忆里程三娘的早饭那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就是跟程蕊现代的早饭比起来,也觉得营养确实不够。
尽是碳水,程蕊心里默默叹气,这千里岛的生活委实落魄了些。
用了早饭,秋实端上来一碗乌漆漆的汤药。
“小姐,该喝药了。”
看到这碗,程蕊身子下意识的后仰,眉头拧成了深深地川字,一脸嫌弃毫不掩饰。
“为何要用药?”伢仔突然开口。
“可不是?我觉得已经大好了,这药还是免了吧。”程蕊借着话头,一脸讨好的看着秋实,只捡对她有利的来接。
“小姐,你打小身体就不好,老爷才教你习武来强身健体,因着姑爷的死,你又呕了血,伤了底子,这次受伤那可是深可见骨,这才几天,哪里那么容易好。”秋实一番话说得是苦口婆心,端着的碗又向程蕊面前送了送。
程蕊埋下头撇撇嘴,不接话也不接药,无奈的扶额。
她自然是知道秋实是为她好,但她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确确实实的觉得好多了。
唉,不管了,能拖一时是一时。
“味道不对。”伢仔开口,简简单单几个字引得屋内的人都看向了他。
“药里有番木鳖。”他又说,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程蕊怀疑他说话除了嘴巴其他脸部肌肉都没动。
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药有问题。
“番木鳖?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