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名马钱子,味苦性寒,有大毒,入肺、肝经。”伢仔看了程蕊一眼,神色淡淡的解释道。
程蕊虽说一直走在惩奸除恶的路上,但也仅止于武力镇压,对于用毒用药这一类阴私手段一贯是不了解的。听着伢仔说了这一大段,她能理解的也就是汤药里有毒。
惯常来说,中医以毒入药的事情她也听说过,只要控制好剂量,也是正常的。
但伢仔既然说出来,其中应有不寻常之处,她抬头看着伢仔,示意他继续说。
“主要用于风湿顽痹,麻木瘫痪,长期使用最初出现头痛、头晕、嗜睡等症状,后期会开始出现肢体颤动,惊厥,呼吸困难,直至昏迷死亡。”
“嗜睡?”听到这两个字,程蕊回想最近,确实常常会赶到困倦。而且她受的是外伤,和风湿顽痹,麻木瘫痪一点关系也无,徐医师没道理会加这味药。
“小姐,我……我去请徐医师来。”秋实听到这里,显然是有些吓着了,取药煎药都是她亲自操办,发生这等事她必然脱不了关系,她一时有些慌乱。
她急匆匆的往徐医师的住处跑去,一边跑一边努力的回想这些时日从取药到煎药的点点滴滴,试图寻找尽可能多的线索。
程蕊看着秋实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置可否的抬抬眉,起身准备去去处理岛上的公文。
“你不怀疑她?”背后伢仔的声音传来。
程蕊抬手挥了挥,走了。
留下伢仔在那里看着程蕊挥手而去的背影发呆。
是她吗?
徐医师来得很快,后面跟着同样气喘吁吁的秋实,赶来时程蕊正在看朱彦文写来关于炙堂建立的一些设想。
“徐医师请坐。”程蕊放下手中的文书,站起来抬手示意徐医师坐下休息。
“秋实也下去歇着吧,唤冬雪端盏茶来给徐医师。”
“小姐……”秋实看着她,眉头深锁踟蹰的开口。
程蕊冲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挥挥手示意她放心,秋实这才松了一口气。
“徐医师请喝茶。”冬雪一身浅紫色棉绫裙,端着茶盏盈盈走来,放下后规矩的站在一旁。
“嫂夫人,让老朽先为你把脉吧。”
程蕊伸出手,状似认真的看着徐医师,眼睛的余光却撇见规矩站着的冬雪几不可见的拢了拢袖子。
程蕊不动声色的抬了抬眉,继续假装全神贯注的看着徐医师。
“嫂夫人确有轻微中毒的迹象,不过这番木鳖乃是寻常毒药,且剂量轻。解毒也简单,只需用甘草、绿豆、防风、铭藤、青黛(冲服)、生姜各适量水煎服,连续服四剂即可。”他一边说一边写着方子,末了还唠叨了两句。
“嫂夫人也太倔强要强了些,我日日都来看伢仔,好几次说给你号脉你也不允,但凡平日里让我号个平安脉也不至于现在才发现,若是发现得晚了……”
徐医师还在絮絮叨叨,程蕊觉得这次自己确实是大意了,听徐医师这番表述,番木鳖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毒药,平日里但凡细致一点也不至于一点没有察觉。
说到底还是对身边人太放心了,既然千里岛能出奸细,为什么程氏亲兵里不能。若没有这些细作,程子钰堂堂一个南海域水师提督、七千水师精锐又岂能因一个没有做实的消息而全军覆没。
程蕊,你是猪吗?她在心里骂自己。
罢了,本想着把千里岛理顺了再来处理程氏旧案,既然现在人家自己送上门来了,她不清理清理岂不是显得怠慢了人家。
“冬雪,去请秋实进来。”徐医师写完方子,将方子留给了程蕊,自己亲自抓药去了。
“是。”冬雪应是,跟在徐医师身后出了门,不多时便领了秋实进来。
“你也留下。”冬雪刚准备告退,程蕊便开了口。
“秋实你坐。”程蕊抬手示意秋实坐下,对一边同样站着的冬雪却没有半分言语。
秋实看看冬雪,又看了看程蕊,又些忐忑的侧坐在下侧的圈椅上,身子前倾,随时都准备站起来。
程蕊看着秋实坐下,身子后仰,让整个身子都靠在圈椅上,双手扶住椅子两边的扶手,居高临下的睨视着冬雪。
“小姐……”冬雪一下子就跪了下来。
程蕊看了她半晌,面上闪过一丝犹豫。
“你说。”许久,她才开口,这是最后的机会。
“小姐,我。。我不知道小姐在说什么……奴婢若是哪里伺候不好……奴婢改……”
“啪!”程蕊一挥袖,茶案上的青花茶盏落到地上摔的粉碎。
冬雪匍匐在地上,把头深深的埋进了臂弯出,身体不住的颤抖。
“你们打小跟着我,自是知道我眼里从来容不得沙子。”这一点程三娘同程蕊倒是很相似的。
“小姐……”秋实见到眼前的场景,联想到近日冬雪总在她煎药时在她身边逗乐打趣,她当时只当时姐妹间的玩乐。没想到真凶竟然在身边,她回想了一路,便是方才在室外候着的时候也一直在想,却从来没往自家姐妹身上想过。
她立马从圈椅上站起,走到冬雪身边,跪下来,一手拉扯着冬雪的手臂,试图将冬雪拉起来面对程蕊,一边劝道。
“冬雪,你素来胆子小,定然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你同小姐说,同小姐说呀!”
但冬雪一直匍匐在地上,任凭秋实如何拉扯也不起来,只有那不住抖动的身子显示出她的恐惧。
“夏莹!”
见冬雪无论如何也不肯说,也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程蕊高喊一声。
“把冬雪手脚绑好,关起来,不要叫任何人知道。”见夏莹进来,她沉声吩咐。
夏莹一直候在屋外,对里边的情况多少听了个大概,她二话不说拿起绳子便绑了冬雪,还堵了她的嘴,扛着人就出了门。
“秋实你坐。”程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气息才开口。
“小姐,冬雪她……”秋实心里忐忑,虽然小姐没有怀疑她,但冬雪与她们一起长大,素来胆小,不像是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
“你别说。”程蕊打手势制止她接下来的话。
“把你近日的行程回忆一遍,从我受伤开始。”程蕊闭上眼,一边听秋实回忆一边试图将得到的信息串联起来,左手习惯的搭在茶案上,快速的敲击。
秋实这边有用的信息并不多,除了冬雪老在她熬药时来陪她外,就是有一回大约亥时三刻的时候,见到冬雪匆匆从程蕊的院子里出来,怀里好似揣了东西。
程蕊一回想,正是那天她从伢仔屋里回房见到冬雪的时间对得上。
“小姐。”谈话间,夏莹敲门而入。
“奴婢把冬雪放在我们住的屋子旁边的澡间里,那是我们的私人澡间,要进去需得先经过我们的屋子,外面我加了锁,应是妥当的。”
“嗯。”程蕊颔首,示意她坐下。
“方才奴婢在门外听你们在回忆今日的不寻常之处,说起来,奴婢倒是发现一处异常。”
“您知道冬雪的老子娘都是夫人的陪嫁忠仆,当初直接追随夫人去了的,她同我们一样,也是没什么亲人了的。”
“但那日,奴婢见她一个人对着一个布偶说话,喊哥哥什么的,当时奴婢也没在意,只想着或许是思念亲人。但今日仔细一想,她是独生女儿,哪里有过哥哥?”
“呼!”程蕊长吁一口气,缓缓开口。
“你们本是世家大族的丫鬟,自小聪明伶俐才选到我身边当做贴身丫鬟培养,我晓得你们也都是有一身本事的。如果不跟着我,你们去别的高门大户做丫鬟也定然能有一番作为,至少也能嫁个好人家。”
“小姐!”
“小姐!”
秋实和夏莹闻言,齐齐跪了下来。
“我们蒙程氏恩德,教授技艺、读书识字,我和夏莹都是从人伢子手里买来的,本就无父无母,是程氏给了我们一条活路,也是小姐慧眼才让我们有了一身本领。”
两人又齐齐磕了个头。
“我们是生是死都跟在小姐身边!”
“起来吧。”程蕊站起来,躬身扶起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