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房间外响起了激烈的敲门声。
“都几点了还不出来吃饭！一天天的玩电脑不知道日夜了是吧？再玩信不信我把你电脑给砸了！！！”
门外响起妈妈震耳欲聋的吼声。
陆远被吓得一激灵，才看到最兴起时，忽然传来敲门声。主要这敲门声还和江北小生几乎同步了，他那边敲门声才落，这边敲门声就起了。
有意思，真有意思。
陆远觉得这个故事太妙了，他很想再看看其他群友是什么反应。可奈何门外有头挟电脑以令陆远的狮子，于是电脑也来不及关，一溜烟就跑到了客厅。
陆远在餐桌旁坐下，妈妈正在从厨房往餐桌上一个个地端菜。桌上已经摆上了一碗丝瓜鸡蛋汤、一碟凉拌黄瓜、一盘辣椒炒猪头肉，以及三副碗筷，放在圆桌的三个角，宛如奔驰的车标。
陆远家客厅的格局和江北小生适才描述的差不多，玄关后是餐桌，餐桌连接厨房和客厅，客厅电视旁有个小桌。
只不过小桌上放的是陆远的全家福，而不是遗像。
他爸可没死。
陆远在餐桌上翘首以待，打算待会儿风卷残云一番后，就乐呵呵地去楼下串个门。
汉城地居苑12栋楼607，呵呵，自己就住在707。
妈妈又从厨房端出两盘菜放在桌上，是一盘土豆片回锅猪肉，和一瓦高压猪排骨炖藕汤。
放下菜妈妈就回厨房洗手了。陆远将两个菜往桌心挪了挪，汤和汤挨在一起，盘子菜则围绕两碗汤画个半圆。
妈妈虽然嘴上很凶，但是做的事儿却很温柔。不管她多累地走进厨房，或者走向抹布、扫帚、拖把，都不会让陆远沾上一件家务事。
妈妈说家里是她的战场，陆远的战场在学校，各自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各自面对各自的敌人。
这其实也是陆远越来越懒的原因之一。在学校战场上他已经是老大了，他手握核武器脚踩核潜艇，而他的对手是一群手持狼牙棒身穿皮草的原始人，犹如三体世界对上地球；在家里又没什么事儿做，于是懒惰如杂草疯长，房间也就隔一段时间才收拾一次了。
“怎么还不下班啊。”
陆远手指转着不锈钢筷子，白灯下如舞着银盘。妈妈从厨房出来听到陆远的嘟囔声，一边解下围裙一边吼道：
“饿了你就先吃！”
陆远身躯一震，筷子立马乖乖放在碗边。
妈妈把围裙挂在白木椅上，瞥了一眼陆远大开的房间门。
“灯也不知道关，电费不是钱呐！”妈妈一边说一边走去关灯，拖鞋打在地面的声音啪啪响。“房间跟狗窝似的，我看以后哪家姑娘能看上你！”
砰！
陆远身躯又一震。
虽然确实有点小怕，但是陆远很喜欢这种有人关心的感觉。妈妈只是嘴上泼辣一些，但是爱儿子的行为陆远是看得到的。
陆远的同桌从小就死了爹娘，每次妈妈来学校接陆远，陆远和同桌分别的时候，他都能在同桌眼里看到一种别样的情绪。
这种对比下，哪怕妈妈在语言上再怎么泼辣，但她依然是爱自己的，自己爱的妈妈。
妈妈回到挂着围裙的白木椅坐下，手肘撑在桌上，打开手机刷着当下盛行的短剧。同时对陆远说：“快吃，别等他了。一会儿就凉了。”
陆远小鸡啄米点头，走到厨房准备盛饭时，忽然看到冰箱脚下有一个黑色大袋子。
将碗一搁，陆远好奇地蹲下，双手扒拉黑色塑料袋。
塑料袋表层有些冰渣，应该冻货。陆远扒开最外一层，发现里面还有三层。最后一层粘在了里面的物品上。陆远小心翼翼地撕着最里层的黑色塑料膜，入眼的是一片白花花，好像是猪皮。
如果这是猪皮的话，那就有些过分地白了，简直像白皮美女大腿最嫩处的皮肤一样，而且还看不出有毛。
“妈~你买这么多猪肉干嘛？”陆远大声喊道。
陆远确定了，这就是猪大腿肉。塑料袋里装的是一整条猪腿。
“噢，小区楼下搞活动买的。一条腿只要三十。”
声音很小，陆远抬头后悚然一惊，他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时候来到厨房的。
“快快快！添你的饭去，忙坏了我都，都忘记放冰箱了！”
妈妈将黑色塑料袋一提，打开下层冰箱门，屁股对陆远一顶，“去去去，别碍事儿。”
厨房的空间有些逼仄，陆远站起身后如虾一样躬身。等妈妈把猪腿放到急冻层关掉冰箱门后，陆远才站正身体，厨房才能够两人活动。
“看什么看，添你的饭去！”
”噢……噢噢噢！”
陆远如梦初醒般地回答，随后摁下电饭煲开关，在白色水汽的蒸腾中添好了饭，回到白色圆桌边。
“吃啊，看着我看啥？”
妈妈指了指桌上的菜。
陆远顺着妈妈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一大块白色的猪排骨在在瓦罐汤面上漂浮。
他忽地想起了群里“不知名网友A”，自己的楼下邻居，在群里问的最后一个问题。
“那么我再拿吃过人肉的猪喂给人吃，你们说这个人能吃出来差别吗？”
“呕~”
“干啥呢干啥呢！”妈妈拍桌站起，抬起巴掌作势欲打。
“没事！没事没事没事！”
陆远忍着心理上的恶心，迅速端起勺子，舀了一勺……丝瓜鸡蛋汤。
端近鼻子边闻了闻，嗯，应该没毒。
“咋不吃肉呢？”
“最近吃肉吃腻到了，呵呵……”
“哦。”
妈妈手指划过手机，播放下一集短剧。
陆远扒拉饭的时候，眼睛偷偷看了一眼妈妈。妈妈应该是很累了，两个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撑着头。白色的灯光照在妈妈的头发上，蒙上一层灰色的质感。在一片灰色中，陆远看见了几根银丝。
“啪——”陆远给自己了一巴掌。
真该死，怎么能怀疑我妈呢？都怪楼下这个死邻居！一会儿必然要去好好说道说道！
“吃胀到了？”
“噢噢噢，没，有蚊子，蚊子，呵呵。”
陆远再次透过碗和米饭，偷偷看了一眼妈妈。
妈妈没有盯着陆远，只是刷着手机。
陆远放下碗筷，这时候已经没有食欲了。他看了看客厅的挂钟，又看了看小桌上的全家福，有些无聊。手机和电脑都在屋内，可自己饭才吃一口呢……
“妈，爸什么时候回来啊？饭都做好这么久了，平时他早回来了啊。”
“啪——”
妈妈忽地放下手臂，敲在白瓷桌面上。然后紧张地站起身体走到陆远旁边。
手背往陆远的额头探去。
“乖孩子，没发烧吧？”妈妈语气急切，“我说刚才你为什么作呕，我还以为你是故意整出来的动静呢。小远呐，是不是胃不舒服？一会儿大伯来了，让他开车送我们去看医生。”
大伯？
陆远轻地拿开妈妈的手，“妈，我没发烧，也没有不舒服。”
“那咋还说胡话哩？听话昂，一会儿大伯来了咱就去医院看看，有病就得去看，可别把脑子拖坏了。”妈妈抱着陆远的头。
大伯？
“妈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大伯大伯的。”
桌上只有三对碗筷，另外一对是给大伯准备的？大伯也没说要来啊，而且要来不应该多准备一对，一共四对碗筷吗？
“咚咚咚——”
“哎呀，”妈妈放开抱着陆远脑袋的手，急切地走到玄关处，一边开门一边喊，“哎呀！你可算来了，快快快，赶紧带上孩子去医院看看！”
玄关处走进来一个和全家福上一模一样的男人。
“怎么了这是？”男人一头雾水。
妈妈捏着男人的衣服角，往陆远的方向扯去。
“孩子发烧说胡话了哩！”
男人走到白木椅旁边低头看着陆远，陆远抬头看着男人。
“爸。”
“诶。额……诶？”
“看呐！孩子还迷糊着呢！”
“你叫我啥？”
“爸啊？你不是我爸吗？”
“不是啊，我是你大伯啊。”
“噗不是，妈，爸，你俩这是在和我玩 Cosplay吗？”
男人伸手向陆远的额头探去。
“没发烧啊……”
随后男人双手夹向陆远的两个肩膀。
“小远呐，听你妈的，咱去医院看看，我车就在楼下。”随后男人扭头对女人小声的说了什么，只不过被陆远听见了。
“还得找个高人来瞧瞧，怕不是被祟上了。回头还得给弟弟烧点钱去。”
妈妈听完后点了点头。
陆远打开男人的双手，站了起来，“噗不是，你说啥呢？啥叫找个高人，啥叫给我爸烧点钱？爸，你不是在这儿吗？”
陆远怀疑爸爸是沉浸在大伯的角色里了，自己是一定没病的。
这时他忽然想起，江北小生在群里说的，“你们有没有遇到过，自己的亲人忽然变得很诡异的事情？”
“唉，小远呐。”男人拍了拍陆远的肩膀。“你想你爸的心情大伯理解，但是你爸三年前就走了啊。还是你和大伯一起，抬的棺，下的葬。”
开什么玩笑？
陆远看见男人的表情凝重，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而且这种事情完全不能拿来开玩笑。陆远走到电视机小桌的旁边，拿起全家福，和男人保持着距离。
“你不是我爸？”陆远的面色沉了下去，不复之前和妈妈在桌前嬉闹模样，也不再害怕妈妈的言语动作。
陆远想起江北小生说的。“比如你的爸爸十年前就去世了，可今天你的妈妈忽然在餐桌上放了三双碗筷，说等一会儿你爸爸下班了再开始吃饭……”
男人摇了摇头。
陆远气笑了，拿着全家福对着妈妈，指着餐桌旁的男人，“这不是我爸？”
“你爸在你初中时候就没了，你这孩子，咋还不信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陆远觉得自己要疯了。他再次晃了晃左手手中的全家福，右手指着餐桌旁和全家福里的男人模样一样的男人，“你不是我爸？”
“唉。”男人摇了摇头，“小远呐，大伯和你爸是双胞胎，虽然模样很像，但是还是很好区分的。你看相片，你爸额头的大黑痣在右边，我的在左边。”
愕然，陆远大脑针扎过一样。
男人额头的大黑痣，确实在他的左边，而相片上的男人，大黑痣在他自己的……右边。
他……是大伯。
“不对，”
陆远摇了摇头。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那自己这三年来，每天在一起吃饭的人是谁？三年来，和自己谈心，给自己零花钱，带自己出去玩的人……是谁？
是谁？
“吱呀——”
玄关的门被打开，爸爸走了进来。
他把黑色的雨伞立在玄关的鞋柜旁，越过妈妈和大伯，走到餐桌旁。
在地面啪啪响的皮鞋声停下。
“呵，
“开饭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