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恍惚了一瞬，开发布会做什么？
“我知道，你根本没有备份。”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叹息，“林梦，你那么爱我，怎么可能备份。”
胸腔一股涩意涌了上来，我几乎是从齿缝挤出一句话，“所以呢？ 你到底想对奶奶做什么？”
“我真的没有办法了。你不出来澄清，我只能让奶奶代替你澄清。”
“我教了奶奶几句话，让她待会儿当着镜头面前说。我也很意外，奶奶很容易就教会了。”
“李晟，她养了我多少年，就养了你多少年，你的良心真的被狗吃了吗？”
“李晟，别逼我恨你。”
“我会保护好奶奶，你别担心。”
这一句话说完，李晟就挂断了。
我疯了一般飞快打车前往发布会会场。
但我没有通行证，被挡在了外面。
大屏幕里，媒体几乎把现场挤爆，各路媒体架好设备调整镜头，对着陈可和李晟疯狂拍照。
我没想到，陈可也在。
听旁边的工作人员讨论，李晟这次开发布会有三个目的。
第一，由那个“精神病”出面澄清。
第二，和陈可正式官宣恋情。
第三，和陈可官宣再次搭档合作一部甜宠剧。
恍惚中，我看到大屏幕里出现了一张爬满沟壑，苍白无措的脸。
“林梦突然发病，很遗憾不能来到现场，这位是林梦的奶奶。”
李晟扶着奶奶的手，把话筒递到她嘴边。
奶奶无助地看着李晟，眼神混浊，好半天才颤颤巍巍地开口，
“林梦……生病了，不能过来。她……她和晟晟去年就分……分手了。”
梗着脖子说完，奶奶立刻缩在了李晟后面，似乎面前的话筒是什么洪水猛兽。
“看着确实不正常，怪不得那个林梦也……”
听着记者们的这些话，我指甲几乎要掐入肉里，恨不得立刻冲进去。
“林梦？”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我偏过头，看着眼前穿着浅灰色衬衫，文质彬彬的男人愣了一下。
“我是刚才和你联系过的记者唐泽。”
“我可以带你进去。”
我用手背飞快擦去眼泪，无声地点了点头。一进入现场，我就愣住了。
陈可和李晟正在接吻。
所有人仿佛都屏住了呼吸，现场鸦雀无声，只有闪光灯不断地闪烁着。
视线中，陈可微闭着眼，手缓缓移到他腰间缠住。
李晟似乎笑了下，捧着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你不能亲她！”
我循声望去，呼吸滞住。
奶奶站在角落里，佝偻的身子此时站得格外笔直，双眼通红，委屈得像个孩子。
“梦梦才是你女朋友，你们根本没有分手……”
全场哗然。
6.
奶奶似乎想去制止他们，然而走得太急，没有注意脚下，被椅子腿绊了下，直直倒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有人报警，有人打救护车，闪光灯依旧闪烁个不停。
“奶奶……”
她到底用了多大的努力，才在那一刻甩脱了所有病痛的折磨。
我冲上救护车，看着昏迷不醒的奶奶，只觉脑袋嗡地一声，全身血液似乎都冻成了冰柱。
一回头，李晟追了出来，脸色惨白地看着我。
“梦梦……”
“滚。我恨你。”
我的嗓音嘶哑到极致，内心的绝望和恨意交缠在一起，仿佛要从胸口溢出来。
李晟动了动唇，目光茫然，僵直的身子像是被钉在原地。
差不多过了半小时，救护车来到医院，奶奶被送进了手术室。
医生进进出出，出出进进。
我木然地靠着墙边，一只手还残留着奶奶脑袋上的血迹。
一阵低沉的脚步声在冰冷的走廊里响起，逐渐接近。
“梦梦……”
我低着头，恍若未闻。
“奶奶、奶奶一定会没事的。”
“滚。”
李晟沉默了一下，呼吸有些急促，
“我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奶奶也是我的亲人，我怎么会伤害她……我真的没想过奶奶会突然清醒，她明明……”
是啊，这几年奶奶的病越来越严重，明明谁也不记得了。
脑海中浮现刚才奶奶看见李晟和陈可接吻后受到刺激尖叫的那一幕。
我抬头看他，听见自己又干又涩的声音，
“你知道奶奶为什么会突然清醒吗？”
李晟呆呆地看着我。
“因为她不懂，自己从小看到大的晟晟，为什么会带自己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诱哄自己污蔑自己的孙女。”
“她也不懂，去年还说要娶自己孙女的李晟，现在为什么要深情亲吻另一个女人，还肆无忌惮地当着自己的面。”
所以，在那一瞬，她短暂地清醒了片刻，眼里满是委屈。
她在为我感到委屈。
她是在为我感到委屈啊！
我死死咬着唇，只觉得一阵窒息感的酸楚，五脏六腑仿佛被一把尖刀狠狠绞着，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李晟，如果奶奶有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李晟脸色煞白，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我的手，被我狠狠甩开。
我的眼神充斥着恨意。
“滚，李晟，别逼我骂你。”
李晟嘴唇微微颤抖，眼圈渐渐有些发红，他怔怔地看着我，好半天才开口，
“对不起梦梦，真的对不起。”
“是我糊涂了，我太着急，我想让焦点快点从你身上转移……”
“和陈可官宣是我一时糊涂，我真的太着急了。”
他径直跪了下来，声音带着一丝无措的哭腔，
“梦梦，你骂我吧，打我也行，我求你别不要我，也别恨我。”
“你的意思是，和别的女人官宣是为了我？”
我只觉得讽刺和可笑.
“其实到现在，你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错，对不对？”
“把我从这件事彻底摘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真相说出来，不是吗？”
李晟愣住了。
“官宣？那官宣之后呢，你会告诉陈可真相吗？会和她分手吗？你不会的。”
“陈可现在炙手可热，和她捆绑对你只有利没有弊。你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呢？”
“更何况，你本来就对她动心了，不是吗？”
李晟面如死灰，不断地摇头，“不是这样的，我爱的是你，是你，是你梦梦……”
“真的是你……”
我看着他，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意弥漫开来，“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做的全是伤害我的事。”
“你背叛我跟别人在一起，利用我为你挡枪，清除我的手机记录……”
“这样的爱，你自己相信吗？”
“多可笑啊，那些我视如珍宝，小心珍藏的礼物和探班票据，那些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是被你亲手销毁的。”
李晟脸色惨白。
我看了看一直亮着的手术灯，痛苦地闭了闭眼，
“李晟，我的确爱你，所有我都能容忍，只要你回头，我也许会原谅你。”
“可你，不该拿我的奶奶下手。”
李晟眼眶通红，似乎想解释什么，却又无从辩驳。
“明明是你做错了。承认错误，就那么难吗？你的星途和地位，就那么重要吗？”
“李晟，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当明星吗？因为你想送奶奶进一家好的疗养院，你想让我有钱去参加那个我梦寐以求的英语训练营，可你看，你是混出头了，可你亲手把每一个爱你的人都弄丢了……”
李晟低垂着头，肩膀微微发颤，“对不起．……”
“没用了，李晟。”
“我不会原谅你了。”
我看着他颓然的样子，我把戒指摘了下来。
“还给你了。”
这枚戒指是九年前我们第一次过情人节，他送我的，戒面上满是划痕，已经很丑了。
今年情人节他没送我，我就重新带回了那个。
“梦梦……”李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无助和恐慌，“求你，不要……”
我蹲下来，把戒指放在他身边，语气平静，“现在，我们两清。”
李晟攥住我的手，眼神带着祈求，湿热的眼泪砸在我的手背上。
“梦梦，我现在就去微博跟大家承认错误，我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求求你，别离开我。”
我平静地看着他“太迟了。”
李晟拿出手机，打开微博，颤抖地哽咽出声，“不会迟的，不会迟的，我现在就……”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的热搜第一条就是：他们的九年。
是知名记者唐泽发的微博。
唐泽按照我的要求，放了一段视频，和一张诊断报告，还有无数张我和李晟这一年的聊天记录，然后艾特了我。
视频里，我坐在床上，平静地讲述着我和李晟的九年以来的事情。
没有诋毁，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把这一切都坦诚地讲述出来。
视频是我早就录好的，我在救护车上的时候把这些都发给了唐泽。
其实我本来是有不忍之心的。
九年啊。
一个女孩能有多少九年可以挥霍……
我想，我就澄清一句我不是小三，我不是插足的人就可以了。
可是奶奶的意外，让我下定决心，锤就锤死吧。
他也不值得我怜惜。
于是我讲述了我们的九年，他玩弄的不是一个女孩人生中的一个阶段，而是一个女孩完整的人生。
警察来得很快，李晟被带走了。
他的公司因为这件事被人举报了，有税务漏洞，而他这个祸引自然负责背锅。
尽管我知道他哪怕人品上烂了一点，但违法乱纪的事情绝不会做。
可我已经不愿为他辩解了。
我冷着眼，看他被拉走。
他的眼里没有委屈不甘，他只是盯着我看，也不挣扎，顺从地被拉走了。
我却不愿再看他。
急诊室的灯灭了。
奶奶是盖着白布被推出来的。
我跪在地上，号啕大哭。
我知道，我的人生，再无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