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冷静点儿……我现在就走……就走……”
周凌夜收回手指，抬眉心。
弋阳过街老鼠般捂脑袋蹿到前头，边走边回看，心中庆幸周凌夜还能露出如此人性化的表情。
黑暗潮湿的甬道内只允许一人通过，弋阳走在其中，总觉后脖子阴森森，冷颤颤。
“我说，咱们说会儿话吧，怪吓人——操！”自从在地宫遇见周凌夜，那句经典国骂几乎成为他的口头禅。
周凌夜检查石顶壁，猜测有人刻意凿出那些缝隙，使得壁内的荧光物质流出，顺着根侵入整个蘑菇。蘑菇挂在头顶，泛着诡异的蓝光，像极催命的灯笼墙。
正巧有一盏落在周凌夜头顶，幽幽暗暗的光洒下来，双眸藏在过于优秀的眉骨下，整个人阴郁沉沉。弋阳以为他彻底变异。
“又怎么了？”
弋阳赶紧摇头，因为紧张按在墙上的手缩回来，才发觉手心一片黏腻。
弋阳边甩手边说：“什么鬼东西？恶心死了。”
周凌夜睨一眼，用那种欠扁到极致的口气，轻笑出声：“你可能活不长了。”
弋阳没听清他话中认真的成分，抖胆子朝他瞪一眼：“看看咱两状况，怎么说都是你狼狈，也烦请您好好照看自己身子，待你变成尸人，我可不愿看见我唐妹子为你守活寡！”
周凌夜沉默下来，弋阳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我……方才嘴太快，你也别往心里去，你一定是长命百岁，放心吧啊……”
“我知道。”
“……”
周凌夜说：“我方才说的是真的。”
“？”
“你没感觉到吗？那些蘑菇有毒，你方才按住了。”
——
弋阳心情异常低落，眼巴巴望着自己手心一团墨黑，足足有半个饭团那么大，明明先前才只有绿豆大点儿，充其量是颗黄豆。
“周将军，我真的会死么？”
弋阳垂着脖子，声音从嗓子眼拼命挤出来，周凌夜即便没听清，这幅丧家之犬的模样，也能猜出他问了什么。
“嗯。”
弋阳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嘴张开又闭上。只觉得人生如戏，他的戏未免也太短了。
寂静中，只听见两人的脚步声。
一声抽泣从弋阳那方传过来。周凌夜收回前瞻的眸光，落在弋阳身上，眉心微皱。
“哭什么？”
这么一问，倒好像拉不住闸的洪水，一下倾泻出来。弋阳扯开嗓子嚎叫，感慨命运不公，不满命运弄人。
“别吵了……我说别吵了……”
弋阳陡然收住声音，睁开被泪水黏在一起的眼睛，勉强能看清楚周凌夜的轮廓。
嘴瘪一瘪：“你娶了我妹子，好歹叫我一声哥，我如今都成这样，你竟……”
周凌夜索性揪住他的嘴巴，侧身将他扯到身后，往前上两步，屏息凝神。
嘴巴火辣辣地疼，也不知那指甲上有没有尸毒，不过也无所谓了……
“你怎么……”
“闭嘴。”
弋阳当真不敢再出声，周凌夜天生有不怒自威的本领，叫人打骨子里害怕，不是敬佩，是真真的害怕。沙场上纵横多年，激发他体内嗜血与好战的天性。寻常他很好地隐藏起来，只有行家才知道，那副皮子下，有多么可怕的东西存在。
弋阳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周凌夜已经动作，赶紧跟上前。与其待在这里，还是与周凌夜一起更安全些。
——
“天哪……”
弋阳看着石门前愣神，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尸人。
周凌夜侧身看他，神色如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人呢？”
弋阳颤颤巍巍指着一具尸人躺着的地界儿。
“我走时，叫她等在这里的，我也不知道现在……”
周凌夜猛地一步上前，揪住衣领将弋阳举起来，凑近问：“我只想知道她现在在哪。”
弋阳脑海中还停留在眼前的尸人群上回不过神，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人成堆躺在这？他们身上没有伤口，难道都在休眠状态？为什么会在这？难道是发现妹子……给吃了……
弋阳瞳孔猛地锁紧，渐渐聚焦，发现周凌夜眸中隐隐有血光闪过。
心中惊骇。
努力拽回领口的衣裳。
“周凌夜，你冷静点，这样很容易被体内的尸毒操控！”
话音刚落，周凌夜身子颤抖一瞬，手上一软，弋阳摔在地上。
他不敢有所犹豫：“赶紧深呼吸，调节情绪，这毒厉害得紧，没人能扛得过的！”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么些天，他看见的已经足够多。
那些人因为赏银自愿来到这里，自认为意志力超强，可终究也没有一人能扛过尸毒。
被尸毒摧毁意志的人会彻底沦为韩落的杀人武器。无痛无痒无认知无情感……与畜生没有两样。
变成尸人之后自身的能力尚且全部保留，弋阳不敢想象，若是周凌夜真的沦为尸人，凭借他本身的能力，该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情。
周凌夜也察觉到体内的异样，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水深火热之中，一会儿像是在凌迟，一会儿又如同被针刑，再一会儿又像是很多人拿着鞭子，从四面八方朝他挥来……几股力量争夺他身体的主导权，他要么为蛊毒控制，要么沦为尸人，要么因为内力膨胀，身体受不了如此大的力量，爆体而亡……
头抵着墙，似乎要将头整个塞进墙里去，血串子不要钱似的落下来，周凌夜狼崽子一般的眸光才渐渐平息，再睁开时，镇压住一切疯狂的冷静已经彻底消失。
周凌夜双手砸脑袋，恨不能一掌下去。
弋阳死死抱住他一只胳膊，肚子受了重击，喷出一口血来。借着墙壁的力道重新弹回周凌夜身后，从后面抱住他双手。
“你给我冷静点，唐叶琳还在等你，你在想什么！”
周凌夜微微一颤，弋阳手下的每一寸肌肉都紧绷着，像钢铁一般坚硬，难以想象周凌夜现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他却愣是一声都没出……
弋阳心中愧疚：“你再坚持一下……有个阶段的，我看他们都有个阶段，不会一直这么难受……”
只是刚说完，弋阳便察觉有些不对劲。
手下的体温竟然在逐渐上升，几乎要到烫手的地步，可没一会儿，又骤然下降。一股气道直冲冲迎着面过来，弋阳猛地缩回手。
“周凌夜！”
弋阳抱着脑袋，半晌不见有动静，抬头一看，彻底愣住了。
周凌夜的双瞳，不知何时已经变作血红一片。就连指甲，都蹿出几厘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