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叶琳救活黄老头一事经流民传遍京城,甚至官邸宅院都听闻,周夫人的手神乎其神,一手绣花针能起死回生。
钟老头沉不住气,也走动几遭,埋怨唐叶琳藏技。
唐叶琳除了少许的担心外,倒是平静得紧。她担心木秀于林,盛极必衰。
阿蛮从院外进来,步履匆匆:“公主,宫中来人了。”
唐叶琳微顿,放下手中医书,与阿蛮一道走去前厅。
“咱家见过周夫人。”
王立世红袍加身,上用银线绣有繁复纹饰,身形圆润,玉簪束起白发,眉眼上挑,薄唇殷红。似有一股阴邪罩护全身,唐叶琳感觉并不好,微微颔首算作答应。
“将军好福气,得了这么一位即标致、又有能耐的夫人,可叫咱家这些好生羡煞。”说着,古怪地笑起来。
周凌夜指尖在袖口摩挲:“公公为何事来?”
王立世嗔笑:“咱家总不是为了圣上跑腿的?如今人老咯,不中用,能传个话,便也就心满意足。哪里比得上将军您呐!骁勇善战,智勇双全的。”王立世牵着袖子,竖起大拇哥。
王立世自接下话:“皇上传话儿,说是不用那么大阵仗,我寻思着就这么同将军您说了。那小李子,将皇上口谕拿来给将军瞧瞧!快着些呀你!”
“皇上感念将军辛苦,想传您入宫谈谈体己话儿呐!”
“哦?”周凌夜似笑非笑,黑眸瘆人至极。王立世干笑两声,将口谕放到边上,寒暄几句立马走了。没几步又回过头来,佛尘一甩,抑扬顿挫道,“夫人也记得随将军一块!”
唐叶琳一个哆嗦,看向那抹龙纹明黄。
“他方才说……我也要去?”
入宫车轿上,唐叶琳第不知道多少次问道:“我不能不去么?”周凌夜放下手中古籍,斩钉截铁回答不能。
这偌大的皇城威严壮阔,光是站在那朱门铜锭、足足有几个她高的城门前,就足以叫人血压陡增,目眩神迷。更何况她知自己即将面对的,是可能掉脑袋的事儿。
若说安平早已怀疑她身份,难保现在不会掌握更多讯息,倒是在皇上面前暴露出来,她又该何去何从?牵连到周凌夜又该怎么办?
周凌夜握住她的手,眉忍不住皱起:“怎么这么冰?”
唐叶琳笑笑刚想糊弄过去,城门陡然大开,红墙碧瓦的宫道徐徐现在眼前。
一辆白马车架正候着。
与想象当中不同,这一次去的不是长生殿,而是皇城最大的书房——南湘阁。
不愧为皇家书房,这规模与装潢,就连最奢靡的富商也只能望其项背。正当唐叶琳感慨,两人高的宅门从内打开,静默不语的碧衣宫婢上前行礼,领着两人入内。
内里光线昏暗,唐叶琳适应之后才发现这南湘阁不单是高,进去也要七弯八绕,途径几扇门才堪堪见得明光。
“呵、他好大的胆子!”
一声脆响在两人面前炸开,唐叶琳迅速别眼不看——那是奏折。
李昌长眸微眯,似才看清来人。
“原来是周爱卿。”
王立世小跑跪地上将奏折拾起,弓腰见礼,回到李昌身旁。趁这空档已有人奉上座椅,周凌夜与唐叶琳纷纷落座。
那一瞬间,唐叶琳察觉有抹极带侵略性的目光从自己头顶扫过。后背陡然绷紧,手心发汗。
“爱卿不打算介绍?”
周凌夜看向李昌,半点打算也无。王立世见状赶紧开口。
“将军,皇上这是同您开玩笑呐!如今这京城当中谁不晓得,将军有个活神仙做夫人!”
这话阴阳怪气,听得唐叶琳莫不舒服。
“哦?朕如何不知道?”瞬间,宽广冷清的书房中雅雀无声,只剩龙鼎烟气缭绕。
朗笑声荡开,李昌眸中并无笑意。
“朕同你们几个开玩笑,倒也真信了。王立世,你不是号称最能揣测朕之心意,怎么如今不灵光了?”
王立世谄媚讨笑:“咱家那是雕虫小技,在皇上面前,谁心里想了什么,不还如明镜一般么?”就差将头伸上去讨摸了。
“皇上有事要与臣谈?”
李昌收起脸上笑意,袖子一挥,端起香茶轻嗅一口,“也无甚大事,只是近来边陲小国进贡好茶,念及周爱卿喜欢,朕对臣子向来不吝。”
李昌收敛着话中之意,周凌夜面无表情:“如此便多谢皇上。”
“周将军,夫人,皇上预备了小宴在御花园中呐!”说着正邀两人过去,却被李昌陡然叫停,王立世狐疑看向李昌,弓腰静候吩咐。
“朕与这周夫人一见如故,眼前熟悉得紧,莫非曾经见过?”
唐叶琳浑身一怔,袖中牵着自己的大手,安慰似的紧了紧。她突然就不紧张了。
“臣妇早就听闻皇上待民如子,和蔼可亲,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当是大梁百姓之福。”语罢,边听一阵震耳大笑,皇上和王立世大肆称赞唐叶琳,也不知其中有几分真意。
“罢了,朕乏了,那宴便赏予他夫妇二人。时辰已晚,今夜便在宫中歇吧。”李昌最后看了两人一人,转身入了后堂。
王立世笑着上前:“恭请周将军、夫人。”
待到御花园,唐叶琳才算真的开了眼,美味佳肴、稀贵食材应有尽有,穷奢至极。就连碗筷都是纯金制成。
扫了一眼四周如同木头人一般的宫婢,见再无旁人。唐叶琳凑近开口。
“他这是什么意思?”
周凌夜若有所思,随后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吃吧。”
“……”
这一餐唐叶琳吃得不可为不好,她喜吃虾子,不知何时曾提过一嘴,周凌夜便记下了,整个晚上将所有的虾子尽数搜罗至她面前,细心剥好。晶莹剔透的虾仁从他指尖落下,简直秀色可餐。
唐叶琳也寻了他喜欢吃的,礼尚往来。
金碧大殿内,李昌负手而立。王立世小心将宫婢所说传话,见皇上越发黑沉的面,心中连连叫苦。
这都是些什么苦差事!真要了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