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械的细微响动。有人拿枪对着他。
强光灯的刺激使贺家寿泪流满面,泪水沾在脸上那种温湿的感觉让他有些瘙痒,他用力挤着眼睛,想要逆着那令人晕厥的白光去看清对面人的动作。
他把手伸进衣服里握紧了枪。
“贺家寿?”他听见队长往这里走近两步。
贺家寿的背抵在树上,整个人暴露在强光里,无处可逃。他咬着牙,全身肌肉都紧绷着,凝神去捕捉对方的每一丝动静。
“想什么呢,”队长的声音却突然轻松起来。队长拍了下小战士的头,强光灯跟着动作晃了晃。“第一次出任务瞎激动,贺家寿哪长这样?再说,谁家大毒枭守你路上,就等你抓?”
小战士嘟囔了一句,被队长一脚揣在屁股上。
“咱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在前头,别耽误正事了。”队长说。
灯稍微移开了些,,贺家寿稍微能看清一点了。他将指尖扎出血,让自己的大脑清醒一点。
他在心里琢磨着。这些警察应该是奔着自己去的,但他们应该还不知道基地发生的事情。
谁能想到,大毒枭贺家寿会有被自家的狗咬到这个境地的一天。
想到这里,他眼前又浮现出帕多那张狠戾的脸。
疯狗!杂种!白眼狼!
等他再回去,他要把这个叛徒吊起来,用烧得滚烫的热油一层皮一层皮地烫,把他的肉细细切下来喂狗。
但当务之急是脱身。
贺家寿不知道对方已经知道的有多少。对方表现出没有认出他的样子,说明掌握的情报也不完全。他暂时的松了一口气。但他又想,这条子狡诈的很,也可能是装作认不出他的样子来骗他。他看到队长下意识地将小战士往身后护。
前有狼,后有虎。帕多的枪口还指着他的脑袋。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赌一把。
至少有这群条子在,就算帕多追上了他,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在强光灯的照射下,贺家寿紧绷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了。这个让金三角闻风丧胆的毒枭,用粗短的指头抹开脸上的泪迹。他抬起头,脸上露出哈巴狗一样的讨好又怯懦的表情,眼睛从下往上瞟对方的脸。
队长接过灯,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身后是黑压压的人群。
贺家寿脑海里的某个画面和现实重合了。他用力挤出来的笑容僵在脸上。
这一瞬,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无数个黑暗的夜里。他像个婴儿一样蜷缩着身体,牙齿啃咬着大拇指尖的肉。他听见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哭喊,救命,救救我。他也跟着喊,张着嘴啊啊的却发不出声音,脸涨的通红。他看见面前的人狞笑着向他靠近,阴影落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
“威子,你带几人将他遣送回去,其他人跟我继续执行任务。”
面前仍然是举着灯的队长,丛林里的鸟禽飞过去,树枝作响。他发现大拇指被自己啃得血肉模糊。
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应了声。
贺家寿头被压在树上粗暴地上了拷。他的脸在粗糙的树干上磨出血痕,随后兜里的手枪被搜了出来。在这个地方,枪械倒不算什么稀奇东西。
威子搜走了枪,叫人把贺家寿押住。贺家寿悄悄去瞥,冷不丁和威子对视,贺家寿赶紧低头,却是怔住了。这个叫威子的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阴沉的盯着他,好像要把他整个人给盯穿。
贺家寿后脊发凉打了个冷战,佝着腰顺从地跟着走。队长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往前,那一小串队伍迅速地钻进了夜色深处,光亮湮没在黑暗里。
地上的血还没有干,呈半凝固状态。
马仔小弟们用脚把一具具尸体踢翻,扒拉身上值钱的东西。
帕多站在屋子中央,手指颤抖。
“桑朵,桑朵……”
桑朵用他暴突的眼球死死的瞪着他的哥哥,身体扭曲,面目狰狞,能看出他在死前受到过极大的折磨。
帕多看见地上有一截断指,混在泥土里。一只肥膘的狼狗从里屋跑出来,嗅了嗅,叼起断指。随即枪声响,狗倒地。
帕多一脚将红木椅踹烂,抱着桑朵的尸体痛苦的嘶吼着。
“弟弟,哥哥来晚了……哥哥一定给你报仇!”
“二哥!二哥!”一个马仔冲进来,“是条子,咱那边的人传消息说很多条子正在往这边来,准备包围这里。”
“撤退,把这里处理一下。”
帕多眼睛里血红一片。
“贺家寿必须死。”
轰——
爆炸声响起。
这个豪华的林中别墅被大火吞没。
贺家寿回头。
他希望条子这次行动快一点,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画份详细地图,帮他们打开家门。
倘若能借条子的手解决帕多,自己如愿地逃跑,有了手里的那笔钱和新型毒品的配方,他随时都能东山再起,甚至更甚于从前。
想到这里,贺家寿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悄悄活动了下手腕,手骨卡在手铐里,腕侧已经被磨破皮了。
贺家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
此时已经走到了丛林的边缘。他认得这里,之前来过这里的村子“做生意”。再走一小段路就能跑到公路上。
夜晚是逃跑的最佳时刻,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现在押送他的人也不多,都是些脸鲜的新兵蛋子。他心里笑道,就这几个崽子,还想困住老子?
稍微棘手的是那个叫威子的。这家伙一直眼睛都不眨地盯着他,但凡有什么动静都会被发现。
他舔了下嘴唇,尝到了血腥味。
鞋底踩在地上的枯叶落枝上,沙沙,沙沙,吱呀——
“快走,干什么?”走在他旁边的小兄弟轻喝。
贺家寿对上威子的眼睛。
“我,我想撒尿。”带着口音的含糊不清的声音。
小兄弟啧了声。“憋着”
贺家寿身子往地上瘫,无赖道,“我走不动了,都走了大半夜。”
小兄弟拽他却没怎么拽动。长时间负重行进让战士们也疲惫不堪。他看向威子。
威子开口,“俺陪你去吧。”
这个未脱稚色的小伙子说话还带着乡音,贺家寿观察到他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因为用力关节处发白。
贺家寿踉跄着往一旁走,威子跟在他旁边,大约两三米的距离。
贺家寿站在半人高的野草丛里,不一会儿有水流的声音。稠密的树影蒙蔽了他们的视线。那几个小兄弟趁机蹲下揉了揉酸痛的腿脚。
威子保持着笔直的站姿。他盯着那个身影,手掌上刚抠出来的伤口还在流着血。
黑夜里,那个身影摇摇晃晃,突然他听见一声叫唤,那个身影消失在草里。威子目光一凝,大步跑过去。
“怎么了?出来!”
他扒开草丛,刚刚的地方没了人影。他右手握住枪柄往后退,听见声响,扭头,看见蹲在草里的贺家寿向他扑来——
听见动静的几个小兄弟往这边跑,却没见人影。有眼尖的及时伸手拦住还在往前探的同伴。
脚下是一个深坑,看不清下面的状况。
贺家寿抱住威子的腰,冲力让两人一起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