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夏侯又想起来一个问题:“天涯,你说,我是你唯一一个正常人朋友。那年良呢?他和你一样?就我正常,你们俩不正常?”
年良没插话,好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埋头吃饭,吃得狼吞虎咽,他每次吃饭都像是在吃人生最后一顿饭。
詹天涯看着夏侯:“我那么说也许不正确,夏侯,你也有独特的地方,每个人都不一样。比如说,你的瞬间记忆力,我和年良就比不上,这是天赋,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天赋。年良是善良,不计较。我呢,我就是个怪物,我有你们两个朋友,我很幸运,但是,我也很担心,在某个时刻,因为我的性格,会让你们远离我。”
夏侯笑道:“不会,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就行了。”
詹天涯放下筷子,迟疑着,最终道:“张文杰说的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另外一面,我也有黑暗面,而且很黑暗。我不知道自己把黑暗面释放出来会变成什么样,所以,有些办法我不敢去试。”
夏侯立即问:“什么意思?”
年良此时开口:“天涯的意思是,他不敢站在凶手的角度去思考,他怕自己会去享受那种感觉。”
年良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詹天涯,也就是说,他知道自己这句话绝对正确。詹天涯也没有否认,只是拿着筷子,却没有继续吃,呆呆地看着饭菜。夏侯看着两人,尴尬一笑,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詹天涯却是偷偷看着年良,他觉得年良太了解自己了,同时他也思考了一个可能性,年良是真的笨吗?还是他刻意装出来的?还是说,先前仅仅只是他的灵光一闪?
总之,詹天涯的那股兴奋劲儿还没过,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要去接近张文杰已经很困难了。恰恰是因为张文杰的主动接近,让他意识到,张文杰的嫌疑很大,大得他几乎都要认定张文杰就是凶手了。
将逻辑倒过来思考,可以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张文杰在口供中的漏洞,都是他设计好的。他知道会有人盯着自己,也知道这个人会是詹天涯,毕竟之前他们三人被带走,被询问整个学校都传开了。他那么聪明,党向国等人入驻学校,他不可能察觉不到。
如果詹天涯是张文杰,肯定会假设一些会发生的事情,比如说詹天涯会与执法部门合作调查这件事,因为他是学生,调查起来更方便。
詹天涯再次放下筷子,他觉得自己的思维乱了,被张文杰的刻意安排给带乱了。
“夏侯,”詹天涯看着夏侯,“你会跟踪吗?”
夏侯抬头看着詹天涯:“啊?”
年良伸手将夏侯嘴角上的饭粒拿掉:“问你会不会跟踪。”
夏侯回过神:“你让我盯着张文杰?”
詹天涯道:“对,做做样子,他认识你,你去合适。”
夏侯不解:“不应该找个不认识的人吗?”
詹天涯道:“我觉得张文杰就算不是凶手,也与凶手有关系,所以,我们盯着他,让他发现,给他施压。同时,我们也要从侧面去了解张文杰,这件事你去比较合适,我和年良都不怎么会说话,你在社交方面比我们强多了。”
夏侯笑了:“终于知道夸我了,行,交给我吧。”
接下来一周的时间,夏侯都在单独行动,也开始接触和张文杰一个系的学生,侧面打听张文杰。因为不需要彻底保密,夏侯甚至还招揽了两个小弟,帮着自己全方位监视张文杰。
一周下来,得出的结论是,张文杰的生活太规律了,每天六点起床,起床后去跑步,回来洗漱吃早饭,然后上课,接着是午饭,午饭后小睡一小时,下午继续上课,晚饭结束后就是自习,要不在图书馆,要不就在寝室,晚上十点熄灯就睡觉。
最重要的是,张文杰没有一个朋友,他没有必要不与任何人说话。
党向国的办公室内,夏侯讲述着这一周的调查结果。党向国听完不着急说什么,反而是问:“詹天涯,你和年良这一周不会什么都没做吧?”
詹天涯道:“我抽空去矿业局打听了下张文杰家里的情况,有几个疑点。第一,张文杰以前不是这样的,在他母亲死后他才产生了变化,最重要的是,他的个性也是那时候改变的,成绩也是那时候突然间变好的;第二,张文杰与他父亲不来往,关系很差,也是因为他母亲,这一点我没打听到具体的。”
夏侯诧异:“你每天出去,就是去矿业局了?你怎么查出来这些的?”
詹天涯回道:“那就复杂了,我就不一一说了,没有多大意义,反正要查出这些来并不难,这些都算是矿业局职工平时聊的家长里短,不一定准确,仅仅只具备一定程度的参考价值。我很奇怪,张文杰怎么会在突然间变化呢?一个人就算脑子再聪明,过去基础没学好,也不大可能一夜之间从一个全班的尾巴变成全班的尖子。”
党向国看着年良问:“你呢?你做什么了?”
年良似乎在迟疑,眼睛眨的有点快,看样子心里有些慌,因为他要说的事情很重要,但是又拿不准该不该说。因为和年良成为朋友有段时间了,所以,夏侯也看出了他的迟疑,很默契的和党向国、詹天涯一样没有催促,就坐在那里等着。
年良的脾气就是,他不想说,你打死他都不会说一个字。
“那个图案……”年良终于开口,“那个图案是分层的,一共分为五层,之所以会这样,就是因为他将其中真正的一层图藏在其中了。”
其余人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年良早就有准备,拿出本子和笔开始画起来。他首先画了一个正方形,“这是第一层,是一个正方体,”然后又画了一圈在正方体外面,“这是第二层,是圆形,”接着年良又将那些鸟和花绘在其中,绘制的过程中,笔画直接与圆形和方形的线条重合,“这是第三层,就是我们去看的花鸟,因为有重叠,所以,不仔细看,会以为这三层图是一个图。”
詹天涯低头看着:“那第四层是什么?”
年良在那些图上绘制符箓:“就是这些符箓字体,这里面只有三分之一是对的,剩下三分之二都是错的,乱画的,什么也不是。”
夏侯问:“第五层呢?”
年良拿笔在图案周围描绘:“第五层就是一些修饰,就像是风景画最后需要一些点缀,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如果把圆形和正确的那三分之一的符箓拿出来的话,就是这样。”
年良翻开第二页,是他早就画好的,那是一个圆形,而且是个太极,太极两侧带着扭曲的文字和一些云篆字体,看起来很是诡异。
不过,党向国、詹天涯和夏侯完全看不懂,只知道像是个太极。
党向国看着那张画问:“这是什么?”
“生死门的一部分,”年良严肃地说,“这是死门图,对应的还有生门图,这是一种很邪门的仪式,目的是为了将人的身体和灵魂,在人没有死亡之前剥离下来。”
年良的话镇住了党向国、詹天涯和夏侯。特别是詹天涯和夏侯,对两人来说,这就是彻头彻尾的封建迷信,要知道唯物主义者不可能承认灵魂的存在。
夏侯道:“这是封建迷信,你该不会说那些什么旁道邪门的教派渗透到学校里来了吧?”
党向国否定道:“解放后十来年间,已经将原本存在的那些邪门的教派全部清理了,不可能存在,而且这种仪式应该不属于某一种什么旁门左道教派的。年良,是这样的吧?”
年良瞟了一眼党向国,又低头,就好像他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年良继续道:“生死门是一种神秘民俗中流传的法子,这个法子的作用有很多,算是一种入门的仪式。以前也有人用来诅咒他人,也传说有人用来杀人,这样死去的人在那个时代是查不出死因来的,就算是现在,也会被定义成猝死,可是,这是多此一举。”
年良的逻辑还是有点乱,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有很多话没有直接说出来。
詹天涯指着图案道:“你能把这个图画全吗?你再画两个,一个是全的生死门的图,另外一个是生门的图。”
年良翻开下一页,后面全部是他的草稿,其中就有生门图,还有生死门的全图。党向国见状,拿起相机拍了一张。
夏侯问:“年良,他为什么要把图藏在里面呢?”
年良道:“这种图,其实在民间,有些人是能看懂的,如果他不藏起来,如果执法人员找了专家来看,很容易知道他想做什么,凶手就是想隐藏自己的目的,至少不那么快被发现。”
詹天涯背靠着桌子而站:“从我了解的张文杰来看,他应该不懂这些,那么他会是帮凶吗?亦或者图案是帮凶画的?他是主谋,但是他不懂。”
党向国立即道:“不要那么绝对,表面上不懂这些的人太多了,这些年我就抓了不少。我不认为这是凶手要杀死某个人而用的这种仪式。”
年良也立即点头表示同意,因为既然要杀人才能启动仪式,杀掉的人势必会被发现,不如把心思用在怎么隐藏最终杀死的那个人身上,不需要多此一举。
年良又道:“还有,我还没说到重点。重点是生门,生门需要活人,而且是在死门启动后第十五天进行仪式,周继海和王成洪看起来应该都是祭品,但是顺序又反了,性别也不对,这就是我一直没想明白的地方,也是我迟疑着要不要告诉你们的原因。”
詹天涯立即道:“你详细说说。”
年良喝了口水,缓了缓道:“生死门由生门和死门组成,死对应阴,阴对女,也就是说死门按理说祭品应该是女性,而生门对阳,应该是男性。阴阳结合才能形成圆,圆就是一切的核心。可是,凶手在死门的祭品杀了男性,如果生门用女性,就完全相反了。但是都用男性,完全没有作用。当然,我不是说,原本生死门就有作用,而是说,这样就违反了生死门仪式的既定规则,凶手既然知道生死门仪式,就不应该犯错。”
“女的?”詹天涯忽然想到什么,看着党向国,“党老师,那个棺材西施呢?那个女的不会也是你之前故意测试我们找人假扮的吧?”
党向国脸色一沉:“棺材西施死了。”
詹天涯、年良和夏侯大惊,詹天涯忙问:“死了?什么意思?这前前后后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口红棺材还有棺材西施与这个案子的关系又是什么?”
党向国看着詹天涯道:“就现在来看,那口红棺材与这个案子没有直接关系,应该是另外一个案子,但那个案子现在已经彻底没了任何线索,虽然棺材是在校内被发现的,但是棺材西施不是校内的人,所以,并没有告诉给你们。”
詹天涯闻言一拳砸在桌上:“党老师!这两件事之间是否存在关联,不能由你一个人做主观判断,如果有关联,遗漏了线索,错过了最佳调查时间,责任你无法承担,你这叫渎职!”
詹天涯突然震怒,完全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年良和夏侯直接傻了,党向国也被震住,半天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年良上前抓住詹天涯的衣角扯了下,这一扯却是让原本怒火中烧的詹天涯冷静下来了,他立即放松下来,没有再紧绷着,而是低头轻声道:“党老师,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太激动了,真诚道歉。”
党向国深吸一口气,语气也很柔和:“你说的没错,是我忽略了,这其中应该存在关联。”
詹天涯问:“棺材和棺材西施到底是怎么回事?”
党向国回道:“至今还没查清楚棺材到底是如何出现在学校的,也不知道棺材西施是怎么会出现在棺材中的,但是,你们去的那家棺材铺,的确是棺材西施兄妹俩所经营的,之前对你们的测试,使用的也是他们兄妹俩的真实背景。”
棺材西施原名殷怀梦,她哥哥叫殷怀雨,所经营的棺材铺叫“故归”,原名叫“仙归”。之所以改名,完全是因为过去那些年破四旧等原因。从派出所户籍表上来看,两兄妹是八年前搬到阿勒锦市来的,两人原籍冀州,搬来的原因是跟随母亲来寻父。可是,户籍表上并没有其父母的相关资料。在周边走访调查后,发现一个重要线索,有邻居称,大哥殷怀雨听口音不是冀州人士,反而有比较浓厚的豫州口音。
“八年前?”詹天涯计算着,“那应该是71年,当时两人多少岁?”
党向国道:“殷怀雨20岁,殷怀梦13岁,这其实有些不合理。”
党向国之所以说不合理的原因在于,在当时那个年代,兄妹俩相差7岁,中间没有其他兄弟姐妹,有些奇怪。而且,他们是在71年在阿勒锦市上的户籍,当时情况的确很特殊,说明有人在帮忙,并且户籍表上也没有其他的成员,就连父母的讯息都不存在。
因此,党向国派人询问了管理户籍的人员,而八年前负责他们兄妹俩的户籍员叫吕元冬,这个人在六年前就意外身故,所以,无法查清楚当时的户籍情况。
年良问:“那你们问过兄妹俩具体是怎么回事了吗?”
党向国满脸愁容:“问题就出在这里,兄妹俩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