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茕站在平台的正中心,虽然她可以不让自己进入影子世界,但她还是选择了妥协,她想知道,索尔思能从她的记忆中找到什么。她之所以拒绝年绶的提议不离开,就是要反过来利用索尔思寻找她完全记不起来的一些东西。
自己是恶魔吗?记忆中自己的确就是那个恶魔。不过,零碎的记忆又告诉她,自己并不是什么坏人,但也没有那么好,所以,面对年绶的质问,她选择的只是不断的回避,毕竟她自己也不确定。
阿茕闭上眼,当她正准备睁开的时候,便感受到了阵阵微风吹来,微风还带来了一股植物的香味。也因为这股香味,她的记忆慢慢打开,不过就在她伸手要去将记忆抓住的时候,记忆却像是一条泥鳅滑走,取而代之的是隐约的呼喊声。
阿茕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夜间的森林中,周围都是一些奇怪的植物,就如同她查阅资料中看到的那些处于史前的植物。先前植物的香味也消失了,空气中反而弥漫着一股焦臭。
呼喊声来自于树林深处,那里还有火光亮起,阿茕收起武器,拨开半人高的草丛朝着那边走去,当她穿过那片树林,终于靠近的时候,看到远处的空地上点起了四堆篝火,而篝火后方不远处则立着一座巨大的石制建筑,建筑呈立体三角形,四个方向都有阶梯可以上去,在建筑的顶端有一颗缓慢闪烁的球体。
空地内,四堆篝火中间还有一个由木头堆砌而成的平台,平台周围站着手持兵器的武士,在外围也有武士围成一个圈,阻拦着周围那些不断呼喊着的百姓。
“焚尽。”
“焚尽!焚尽!焚尽!焚尽!”
这些人说的是霾国语,他们不断呼喊着那个词,意思是烧死那个女孩儿。阿茕的目光投向木头平台上,看着那里站着一个低头的长发女子。
不知道为何,阿茕觉得那名女子很熟悉,猛然间她意识到什么,上前就要拨开人群钻过去看清楚那女子的容貌。可当她的手触摸到人群的时候,却直接穿了过去,她这才想起来这一切都是光影创造的幻象而已。就在她准备直接穿过去的时候,跟前那人猛地转身,恶狠狠地看着她说:“焚尽!”
阿茕吓了一跳,紧接着右侧的人也扭头用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语气说了一遍,随后原本围观的那些人一个接一个扭过头来瞪着她说着同样的词,短短几分钟后,原本广场上所有人都转身看向阿茕,齐声高喊着“焚尽”,并举着火把一步步朝着她走来。
阿茕被吓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害怕,害怕之余,她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木头平台上的那名长发女子,后退的她却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她立即转身,发现那是一个穿着大氅,样貌英俊的男子。
男子满脸温柔地看着阿茕:“别害怕。”
阿茕看着男子的脸,觉得有些眼熟,随即想起来这不就是索尔思吗?对,是索尔思,影部落的族长,原来他原本是这个模样?想到这,阿茕突然间举起枪来,却被索尔思直接一巴掌打掉在地上。
索尔思依旧是满脸温柔:“还没有想起来吗?是呀,那段记忆对我们来说都很痛苦,我选择了牺牲,你也选择了牺牲,只不过我牺牲的是别人,你牺牲的是自己。”
阿茕摇头后退,她不知道索尔思在说什么,但她脑子开始变得很乱。
“你说的对,是我们自己毁灭了自己,”索尔思的脸色变得阴沉,周围的那些人也突然间如灰烬一般慢慢掉落在地上,唯独剩下平台上那个女孩儿。
索尔思一把抓住阿茕的手,阿茕奋力挣脱无果,只能跟着他走到平台之上,随后索尔思将她的头直接按向那个长发女孩儿跟前:“看清楚,好好的看清楚那是谁。”
凑近之后,阿茕才清楚的看到,那女孩儿竟然就是自己,与自己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索尔思将阿茕反转过来,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吗!?就是因为你的善良毁灭了我们,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善良,我们不会灭亡!”
阿茕奋力挣脱,艰难地说:“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了,就算你要杀了我,也让我死个明白,好不好。”
索尔思咬牙切齿道:“不要以为我无法控制你们的影子,就不能杀了你们!我一样可以杀死你们,让你们死得无比凄惨!就像那些为了拯救霾国而牺牲的百姓一样!”
就在此时阿茕听到了年绶的声音传进耳中:“我好难受。”
阿茕顿时清醒了一些,感觉呼吸也变得顺畅了,眼前原本还清晰的索尔思逐渐变得模糊,很快,她从影子世界脱离,正喘着气的时候,看清楚了眼前满脸泪痕的年绶。
年绶看着阿茕道:“我很难受,怎么办。”
阿茕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她却清楚的知道一点,那就是年绶可以将她从影子世界的幻境中唤醒,他们真的是命运相连。
阿茕缓过来后问:“发生了什么?”
年绶没回答,只是悲伤地站在那里,商重此时走了过来,也是满脸的凝重,而此时藏在光影中的索尔思却带着期待的笑容注视着他们,口里低声道:“自相残杀吧,毁灭吧,然后成为我这里的一部分。”
阿茕又看向商重,问:“你们都进去了?”
商重微微点头,年绶却毫无反应,但他的模样已经说明了一切。
阿茕四下看着:“珐琅呢?”
商重摇头,阿茕道:“让年绶回去休息,他需要休息,他情绪很不稳定。”
年绶如行尸走肉一般,在商重和阿茕的帮助下回到山洞,三人刚走进山洞,珐琅就起身道:“滚出去。”
商重和阿茕一愣,不知道珐琅这是怎么了?
珐琅指着年绶对商重说:“商重,把这小子扔出去。”
商重皱眉:“你有病吧?”
珐琅笑了:“看样子年绶没告诉你,他没敢告诉你们吧,因为一旦告诉了你们,你们就不会再把他当做以前那个人来看待。”
阿茕问:“你在说什么?”
珐琅上前一步:“听清楚了,我才是胡聚的亲儿子,我才是真正的年绶。”在商重和阿茕的一脸诧异中,珐琅将在影子世界中看到的一切告知。
阿茕听完后沉默了,商重却立即道:“那是索尔思创造的幻境,应该都是假的。”
这句话直接打破了珐琅原本已经构造出来的美好未来,他愣住了。对呀,如果那一切都是索尔思构建的幻境呢?如果那一切不是真的呢?此时,年绶看着商重,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珐琅浑身开始颤抖,他看向年绶,他必须相信那是真的,他不允许那不是真的。他不能再变成那个默默无名,被人轻视看不起,永远只能服从,而无法对他人下达命令的穷小子,他需要钱,需要权力,需要人们的崇拜和羡慕。
“那些都是真的,”胡聚的声音传来,“都是索尔思从我的回忆中找出来的。”
珐琅欣喜地看着胡聚,立即转身蹲下:“师父,不,爸。”
胡聚看着珐琅的眼神却很冷漠,他抬眼看着年绶道:“年绶,对不起。”
“爸,你不用对他说对不起,”珐琅迫切地对胡聚说,“只要我知道就行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我会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一切,回去后我会告诉妈妈……”
胡聚皱眉看着珐琅:“没用的,你妈,也就是年冰岚,现在还是阶下囚,就算放出来了,她也只是一个年家人而已,现在的执掌人是年玺。”
珐琅依旧带着笑:“爸,只要我们父子合力,再加上妈妈,我们可以把原本的一切夺回来的。”
商重和阿茕看着珐琅,这一刻他把人性的丑陋彻底的展现了出来。年绶也没有想到,珐琅原来是这种人。胡聚和年冰岚的亲生儿子怎么可能是这种人?性格到底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因为环境的原因而导致的?
胡聚没说什么,虽然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珐琅会是这样,可他毕竟亏欠自己的亲生儿子,让自己的儿子叫了自己几十年师父,所以,他默不作声。
珐琅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扭头看着商重道:“我命令你,把年绶扔出去,你没听到吗!?”
商重冷冷的看着珐琅:“我没听懂你的意思。”
珐琅起身:“我是年家的大少爷,你是年家的奴仆,我命令你,把他扔出去!”
商重回应道:“抱歉,年少爷,你是主家,而我原本效忠的是次家,也就是年无垠一脉,你的命令对我无效。另外,年绶是我的恩人,我的命是他的,在我眼里,天底下只有一个年绶,不是你,是我身边这个。”
商重的话极大的刺激了珐琅,珐琅竟然直接举枪,却被阿茕上前夺过,并且还附送了一脚,被踹翻在地的珐琅正准备上前,却被胡聚拦住,胡聚看着他摇头,示意不要那么做,而珐琅还是不顾劝阻,直接扑向阿茕。
只是,珐琅没想到的是,阿茕这么一个弱女子竟然可以和他打得不分上下,他几十年来都在不断的训练,竟然无法制服一个女人,这让他十分恼火,加上情绪失控,拳脚也就乱了,紧接着就被阿茕直接压在了地上。
“放开我!”珐琅开始叫骂着,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你死定了!你知道吗!你死定了!我要杀了你!杀光你们!你们这群可怜的王八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年绶看着珐琅,却是问:“可怜?”
珐琅扭头看着年绶:“你不可怜吗?你不可怜你干嘛会哭?你以为你哭我就会可怜你?我不会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商重冷笑一声道:“这句话放在你自己身上最合适,你才是可怜的人,也是最可恨的那个人。”
阿茕松开了珐琅,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滚吧,我都懒得对你下死手,你不值得我那么做,你真的很可怜。”
商重将珐琅的枪械和子弹等相关东西全部收走,紧接着与年绶、阿茕离开了山洞,准备直接离开这里。而珐琅则是追出去,站在那破口大骂。
商重扭头看着珐琅道:“这就是无能狂怒。”
三人完全没搭理珐琅,直接离开,珐琅则是冲上平台:“索尔思!索尔思!杀了他们!快杀了他们!我可以与你合作,我可以带你出去!”
索尔思并没有搭理珐琅,原本他也以为自己从胡聚那里拿到的回忆,让当事人看到之后,会让他们自相残杀,没想到,除了完全认不清楚现实,搞不清楚自己位置的珐琅之外,其他人都显得极其的平静,不,准确的说,是在看到悲伤的现实后,仍旧选择了继续往前走,而不是停下来埋怨,亦或者自欺欺人。
“为什么?”索尔思突然间出现在了准备离开的年绶三人跟前,“为什么你们没有仇恨?”
索尔思说完看着阿茕道:“你没有,很简单,因为你什么都想不起来,我也不打算让你现在就想起来,因为那样做是帮了你,我需要你继续前进,继续寻找真相,等找到真相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什么叫痛苦。至于你们俩……”索尔思又看着商重和年绶,“为什么你们没有仇恨?”
商重淡淡道:“我当然有仇恨,但是我不能把仇恨发泄到无辜人的身上,我的仇人只有年无垠,而他不在这里。”
索尔思明显有些诧异:“人类不是这样的,人类是被情绪支配的,人类的交流实际上就是在交流情绪,你为什么不被情绪所左右?”
年绶选择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继续往前走。
阿茕猛然间明白了什么,她看着索尔思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做了,因为,你想证明自己当初的做法是正确的,你想证明当初你被情绪左右,用了那么多无辜之人做实验,杀死他们是正确的,所以,你期待看着其他人自相残杀。你帮张聪复仇的时候也是一样,与其说你在帮张聪出一口恶气,不如说,你是希望张聪变得和你一样,这样,你才可以继续自欺欺人。”
索尔思沉默了,阿茕的话如一支利箭刺进了他的内心深处,也可以说,阿茕揭开了他那虚伪的面具。
索尔思再一次拦住他们:“每个人都有阴暗面,都有不为人知的那一面,你们也有!不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我!”
年绶终于开口:“对,每个人都有,但所有人都有选择,你选择戴着面具扩散你的阴暗面,而我们选择把面具扔进藏有阴暗面的深渊之中,因为这样做我们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活着。”
索尔思愣住了,追上来的珐琅闻言也停下了脚步。